找回密碼 或 安全提問
 註冊
|註冊|登錄

伊莉討論區

搜索
伊莉需要你的贊助和支持儲值後自動升級用戶組搞笑、娛樂、精彩的影片讓你看
黑潔明這遊戲也鬥破蒼穹大唐香落九重重生空間
讓你寫書六零末世潘金蓮玄幻:十隱婚甜蜜武神

休閒聊天興趣交流學術文化旅遊交流飲食交流家庭事務PC GAMETV GAME
熱門線上其他線上感情感性寵物交流家族門派動漫交流貼圖分享BL/GL
音樂世界影視娛樂女性頻道潮流資訊BT下載區GB下載區下載分享短片
電腦資訊數碼產品手機交流交易廣場網站事務長篇小說體育運動時事經濟
上班一族博彩娛樂

[繁][720P]海賊王1103

[繁]Re:Monster 06-

[簡]終末的火車前往何

[繁]蔚藍檔案06-

[繁]格林童話變奏曲02

✡ 斗破蒼穹 年番/鬥
長篇小說交流園地出版類言情小說玄幻魔法小說武俠修真小說科幻偵探小說原創言情小說都市小說輕小說
其他小說
查看: 2295|回復: 10
打印上一主題下一主題

心寵 -【歡迎盜我家之二】偷到皇上 關閉[複製鏈接]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發表於 2008-7-15 11:36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如果瀏覽伊莉時速度太慢或無法連接,可以使用其他分流瀏覽伊莉,www01.eyny.com(02,03)。
簡介

為了爭掌門之位,她喬裝宮女盜寶去,
誰知鴻運當頭想躲也躲不掉,
竟意外由最低下的宮女受封為地位尊貴的藥膳官,
成了寂寞的年輕帝王身邊最親近的女人,
人人都道她與皇上關係親密,就連嬪妃也得敬她三分,
殊不知他們明明情投意合,他卻總拒她於千裡之外,
不僅狠心藉故攆她出宮,
還在她重回宮廷後將她發配偏遠角落見不著他,
不過她自幼行走江湖可不是歷練假的,
一招「情敵相見」果真逼得他現真情,
更為她向政敵太後低頭求「定情物」,
看來這次她好像偷到比寶物更不得了的東西……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分享分享0收藏收藏3支持支持1
若對尊貴或贊助會員有任何疑問,歡迎向我們查詢。我們的即時通或MSN: admin@eyny.com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頭香
發表於 2008-7-15 11:36 AM|只看該作者
分享使你變得更實在,可以使其他人感到快樂,分享是我們的動力。今天就來分享你的資訊、圖片或檔案吧。
第一章

  只要聽聽腳步聲,就可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只是一個人,輕快而伴隨著隨口哼唱的曲調,那一定安然無恙。

  如果是好幾個人,步伐凌亂而慌張,細細碎碎地從遠處奔走而來,那一定是出事了。

  今夜,沁玉知道敏玲一定出事了,因為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屬於第二種。

  果然,還未待她上前開門,便有幾名太監抬著擔架闖了進來,將渾身血淋淋的敏玲放到床上。

  「皇上又沒有喝藥嗎?」沁玉看著同屋姊妹遭遇如此下場,忍不住問。

  太監們默默無語,只魚貫而出,垂眉關上門。

  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敏玲這時發出一絲呻吟,似乎想證明自己還活著。

  沁玉聽到這虛弱的聲音,連忙走向床側,掬一把熱水沾濕毛巾,敷到傷者的額上。

  「敏玲姊,你怎麼樣?」她急切地問。

  「還好……」敏玲吁出一口氣,「太醫已經幫我上藥了,暫時死不了。」

  可惜那一身花樣新鮮的宮衣,被鞭子抽得迸裂,像破棉絮一般,一條又一條掛在身上,並且染了猙獰的血色。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昏君!」沁玉不由氣憤的大罵,「自己想死也就罷了,還要連累別人!」

  「噓--」敏玲連忙支起身子提醒她,「小聲點兒,別讓人聽見了,說皇上的壞話,這可是死罪啊……」

  「天下說他壞話的人可多了!」她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每到一處,老百姓們提起當今皇上,都用昏君這個詞來形容。

  「沁玉妹妹,你進宮的日子還短,不知道這裡面的原由……」敏玲揉了揉酸疼的腰,「其實,皇上也是一個很可憐的人……」

  「他可憐?」沁玉瞪大眼睛,只覺得難以置信。

  天下可憐的只有老百姓而已,高坐朝堂、快樂享福的狗皇帝,哪裡會可憐?

  「皇上不喝藥,只是因為太癡情了。」敏玲解釋。

  「癡情?」不喝藥跟癡情有什麼關系?沁玉聽得越發一頭霧水。

  「你可聽說過靜妃?」

  靜妃?「似乎聽過,她是皇上從前最寵愛的妃子,是嗎?」

  「對,」敏玲點點頭,「靜妃在兩年前的一天晚上……忽然去世了,聽說是上吊自殺的。」

  「什麼?」沁玉一驚。

  「這靜妃生前脾氣不太好,雖然與皇上十分恩愛,可有時候又常常鬧彆扭。聽說出事之前,靜妃才與皇上大吵過一架,那天晚上,她叫太監傳話,說要皇上去陪她,可皇上因為公務繁忙一直待在御書房裡,靜妃一氣之下就尋了短見。」

  「所以皇上很內疚?」此時此刻,她漸漸明白了那個古怪男子不肯喝藥的原因了。

  「靜妃本可以不死,卻因為皇上的失約而身亡,所以自從她去世後,皇上就郁郁寡歡,積鬱成疾,身體一天差過一天……大伙兒都說,這是他在默默懲罰自己。」

  的確,這個故事與「癡情」二字有一些關系,而女孩子都是心疼癡情男子的,就連號稱鐵石心腸的她,在這一刻也稍稍有些動容,也難怪敏玲挨了這麼多次毒打,卻仍然在為害她挨打的人說好話。

  「同情歸同情,可姊姊你是不能再去送藥了,如果再挨兩次打,我看你這身子是要廢掉了!」沁玉保持冷靜的勸告。

  「我需要錢。」敏玲苦笑,「給皇上送藥的宮女,每日能領一兩銀子。你知道的,年底我就夠年紀出宮了,總該為自己的將來攢一些銀子吧?」

  「是給自己攢嫁妝吧?」沁玉打趣道。

  敏玲頓時臉紅了,微微低下頭去。

  「這樣吧,」沁玉仗義地道:「從明兒開始,我替你去送藥。」

  「什麼?」敏玲呆了好半晌,才連連擺手,「不不不,這麼危險的活兒,怎麼能煩勞妹妹你……」

  「放心吧,那一兩銀子我分文不要,全歸姊姊你。」沁玉甜甜地笑。

  「那就更不可以了!」她倉皇地反對。

  「你幫過我,現在也該是妹妹我回報的時候了,」沁玉坐到床側,細聲道:「還記得嗎?我剛進宮的時候,有一次砸了花瓶,差點兒被管事太監趕出去,幸虧姊姊你幫我求情。」

  「那一點小事怎麼值得妹妹如此回報?」敏玲更是詫異。

  「當然值得。」沁玉握住同屋姊妹的手,感激的目光映入對方眸中,顯得十分可信。

  然而,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說謊。

  ***

  給皇上送藥是宮裡人人都不願幹的差事,所以送藥的人每天可以得到一兩銀子,這是管事太監給的獎賞。

  但就算在這樣的重賞之下,也未必有勇夫,只因皇上從來不肯喝藥,這是宮裡人人都知曉的事情,而且送藥的人有一個責任--必須讓皇上喝下湯藥,否則杖責二十。

  換句話說,得到那一兩銀子的人,每天都會被杖責二十下。試問,誰會這樣要錢不要命?

  偌大的皇宮,恐怕只有貪財的敏玲才會接這個燙手山芋似的差事,而她之所以貪財,是因為想在出宮之後風風光光地榮歸故裡,嫁一個好人家。

  可沁玉與敏玲並不同,她既不希罕那一兩銀子,也不急著嫁人。

  當然,她也並不像自己所說,接下這檔子差事是為了報恩。

  她送藥的真正原因是一個秘密,是不可對任何人提起、而且可能會送掉她性命的天大秘密。

  端著藥碗步入紫陽宮,她的目光暗中四處梭巡。

  這裡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不似一個帝王寢殿該有的富麗堂皇,這兒幽僻清冷,淡淡的藍色屋瓦配上灰暗的壁垣,像一座囚禁失寵嬪妃的冷宮。

  聽說,春天下雨的時候,這兒會開滿幽藍的紫陽花,故名紫陽宮。她見過雨中的紫陽花,不知為何,給她一種憂傷的感覺。

  「你是新來的?」她步上臺階,只見一名宮人肅然地問。

  「是,我是來給皇上送藥的。」沁玉點頭。

  「把碗擱在這兒就行了。」宮人隨手指了指近門的一張桌子。

  「放在這兒?」沁玉一怔。這麼隨便的地方?

  「以前送藥的人都放在這兒的。」宮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哦……」那好,就入境隨俗吧,「請問姊姊,我該在哪兒候著?」

  「候著?」宮人側眸瞟她,「你要等什麼?」

  「當然是等著伺候皇上喝藥啊。」

  「皇上喝藥不必伺候,」宮人一哼,似乎在嘲笑她,「你擱好碗後大可回去。」

  「可是……」她提出疑問,「我不親眼看著皇上喝藥,回去怎麼交代啊?」

  「皇上喝不喝藥,是由他高興的事情,輪不到你盯著。」

  「我連勸一勸都不可以?」

  「皇上用得著你勸?」宮人冷笑聲更明顯了,「你當自己是誰?作什麼白日夢!」

  所以她只能回去等著挨打,連一次拯救自己的機會也沒有?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前來送藥的人都無一幸免會挨打,因為一切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那個喜怒無常的昏君手中。

  心有不甘地退出正殿,她在紫陽宮的花園裡沮喪地徐行。

  這地方真的很大,稍微不留心就會迷路,原以為至少可以見到那個昏君,打探到一點兒線索,誰料竟一無所獲,這下她到底該去哪兒尋找自己所要的東西?

  「這是哪兒?」等沁玉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竟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湖邊。

  湖水清碧,樹木合蔭,是個極幽靜的所在。四周唯一明亮的,是湖中的粼粼波光,仿佛就是這微泛的亮光在不知不覺中把失神的她牽引到這兒。

  她決定放寬心,暫且深吸一口湖水帶來的清新氣息,忘卻煩惱。

  忽然,一陣禽鳥的叫聲把她嚇了一跳,那聲音哀怨宛轉,恍若月落的烏啼。

  她循聲望去,不覺一怔。

  只見就在不遠處,湖岸邊的綠茵草叢裡佇立著一個男子,男子有一襲長如瀑布的烏發,披肩一般垂散在身後。他穿著灰色的衣,淺灰的布料裡織入些許銀色絲線,與湖水的波光隱隱相映,有一種深沉的美感。

  沁玉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模樣的男子,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縈繞。

  他是誰?宮廷裡的樂師嗎?

  看他俊朗出塵的模樣,很像那些被宮女私下議論的樂師,他們或撫琴,或吹笛,或擊鼓,瀟灑的身姿映入嬪妃們的曖昧眼眸中,從而換取在宮中的某種特殊地位。

  她步伐輕移,轉到他的左側,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子的臉居然可以如此……美,但美麗之中又不失陽剛之氣,眉宇之間仍舊凝聚著英武。

  他此刻似乎遇到了什麼傷心事,只見他劍眉深鎖,目光深邃,比這湖水還要深,凝望著地上的什麼,一動也不動。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她終於知道,剛才哀怨的鳴叫是從哪裡發出的--是一只垂死的孔雀。

  孔雀正躺在男子的面前,奄奄一息地蹬著雙腿,虛弱而痛苦。

  「這雀兒怎麼了?」沁玉忍不住輕聲問。

  男子一驚,警惕地抬眸,與沁玉四目相接。

  「它好像快要死了。」驚愕只是一瞬,他很快便恢復了鎮靜,低低地答。

  「它病了嗎?」沁玉緩步上前,蹲到那孔雀身邊。

  「就算真的病了,也沒人知道它生的是什麼病,宮裡的太醫只懂救人,不懂救鳥獸。」

  「不是不懂,而是不願意管,對他們來說人命多值錢啊,鳥獸不過是供人取樂的玩意罷了。」沁玉掰開那孔雀的喙,只見像炭燒一般的灼黑,不由微微一笑,「不過,說不定我可以治好它。」

  「你?」男子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對啊,我小時候養過不少雀兒鳥兒的,它們也經常生病。」她回眸綻笑,輕快地答。

  「它……中毒了嗎?」男子半信半疑,高大的身軀也隨著她一同蹲到孔雀身邊。

  「你以為它嘴角發黑,就是中毒了?」

  「不然呢?」

  「它是染上風寒,發燒了。」沁玉自信滿滿地說。

  「發燒?」男子只覺得不可思議,「我以為只有人才會發燒。」

  「雀兒有時候生的病跟人一樣。」她從隨身的香囊中取出一粒藥丸,塞進那孔雀嘴裡。

  「你給它吃了什麼?」男子眸中滿是好奇。

  「治發燒的藥。」她行走江湖,難免有個頭疼腦熱的,所以特地制了這方便攜帶的丸藥,不舒服的時候就吞一粒。

  「人吃的,雀兒也能吃嗎?」男子提出質疑。

  「死馬當活馬醫吧,」沁玉聳聳肩,「反正它快要死了,不是嗎?」

  「那倒是。」男子頷首,「如果沒有遇到你,我或許早就親手送它走了……」

  「看得出你很愛惜它,否則也不會因為不忍它受苦,而想親手結束它的性命。」她無心的一句,竟引得他眸中一震,久久凝視她的容顏。

  「你很聰明。」他淡淡地笑了,「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剛進宮的?」

  「嗯,我是來給皇上送藥的。」她坦言回答。

  「送藥?」他又是一怔,「我記得給皇上送藥的宮女……叫敏玲吧?」

  「她被打得遍體鱗傷,這會兒動不了了,所以暫時由我代替。」

  「他們又打她了?」男子臉色微青,「我記得……皇上吩咐過,不許懲罰送藥的宮人,這些太監居然陽奉陰違!」

  「宮裡人都聽太後的,皇上的吩咐有什麼用?」沁玉輕哼。

  高大的身軀一顫,半晌無語。

  她詫異地抬眸望他,不解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讓他忽然如此沉默。

  「你說得對……」良久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苦笑道:「當今天下太後獨攬大權,皇帝只是一個懦弱無能的昏君罷了。」

  不知為何,聽到他說這句話,她突然感到有一種攝人的苦澀滋味,傳遞到她的心裡。

  「你叫什麼名字?」頓了一頓,他恢復笑顏,潭水一般的深眸打量著她。

  「沁玉。」本來,她不該這樣隨隨便便告訴男人自己的名字,但他的目光就是有一種勾人魂魄的力量,引得她全數招供。

  ***

  沁玉已經做好了挨打的準備,反正有一身武功護體,那幾下杖責傷不了她,所以聽到門外響起管事太監的腳步聲,她一點兒也不驚慌。

  「你就是沁玉?」管事太監踱了進來,精明的雙眼掃視著她。

  「奴婢正是。」她跪在地上,假裝乖巧地回答。

  「昨天是你給皇上送藥的?我記得這差事是敏玲負責的吧?她怎麼不通知咱家,就私自跟你調換?」

  「請公公不要責怪敏玲姊姊,是奴婢看見她傷得下不了床,所以才越俎代庖,公公如要責罰,請懲治奴婢一人!」沁玉連忙道。

  「沁玉姑娘說笑了,咱家哪敢懲罰你啊,這會兒你已被封為專門伺候皇上的藥膳官,咱家是來給你道喜的。」管事太監忽然換上了笑臉,速度比川劇的變臉還快。

  「藥膳官?」沁玉瞪大眼睛,一時間不知所措。

  「對啊,皇上欽點你當藥膳官,那可是天大的榮耀啊!從今往後,就算咱家見了你,也得尊稱一聲『姑姑』了。」

  姑姑?天啊,這是有頭有臉的大宮女才擁有的稱號,而她才進宮幾天啊!

  「可是……皇上為什麼這樣做?」沁玉呆呆地問。

  「因為他喝了你昨天送去的藥--這兩年來,你是唯一一個能讓皇上喝藥的宮人。」

  什麼?那碗藥……那碗擱在門邊,她原以為無人理會,難逃倒掉命運的湯藥,居然有如此好運?

  皇上這是哪兒來的興致?實在是嚇人一大跳!

  「時間不早了,今天的藥也該送往紫陽宮了,你順便向皇上謝恩吧!」管事太監不再多說什麼,拂了拂袖,前呼後擁而去。

  立在原處的沁玉,發了好一陣子的呆,直到太醫院的小廝將藥碗遞到她手裡,她才如夢初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太詭異了,總覺得這天上掉下來的好運很有問題。

  端著藥碗,她第二次踏進紫陽宮的大門,心裡打定了一個主意--今天,無論如何,她都要見到那個昏君不可!她要問問他為什麼平白無故要欽點自己,蒼天作證,他們可是素昧平生。

  沁玉放慢了步伐,棄筆直的大路不走,偏偏往小徑上繞道而行。

  她打探過了,這時間那昏君習慣到花園裡散步,不在大殿。她可不能再像昨天一樣,任由湯藥放在門邊不管,連對方的面都沒見著。

  今天,她一定要親手把藥遞到他的手裡,再當面弄清楚心中的疑惑。

  忽然,無數片葉子像羽毛一般,紛紛從空中落下,翩然美麗,卻美得令她觸目驚心。

  沒有風,葉子為何會落?

  她站定,只四下瞄了一會兒,便弄清了原由。

  只見落葉紛飛中有一個人影,如鶴一般舒展著身形,她看出那是一種內力極深的武功,只稍略一施展,便可震傷樹心。

  真要命,她居然意外撞上了別人練功的時候……這可是江湖大忌啊!

  「誰」林中之人發現了沁玉在偷窺,猛然喝道。

  「我是給皇上送藥的宮女,恰巧路過,無意冒犯!」沁玉急忙開口。遇上這樣的武林高手,必須馬上解釋清楚,否則招來懷疑,會有殺身之禍。

  林中之人一怔,先前高揚的聲音瞬間柔和了許多。「原來是你。」

  沁玉定晴一看那道人影,不由僵了身子。

  怎麼會是他?那名昨天在水邊遇到的灰衣男子……他居然會武功?而且是如此厲害的大內高手!

  難道她對他的猜測全是錯的?那副斯文的外表下並非柔弱樂師的身份,而是保護皇上的武將?

  「原來你這麼厲害!」沁玉笑著迎上前去。

  「你知道我在練功?」他挑眉問,眉宇之間有一種奪人的魄力。

  「難道不是嗎?」她不解的反問。

  「你真是個有見識的丫頭,一般宮女遇見剛才的情形,都以為樹上的葉子是被風吹落的。」他和緩地笑了,緊張的氣氛在泉水一般的笑容裡融化。

  「我小時候見過類似的……功夫。」她暗中吐吐舌頭,生怕再被他多問一句,自己真正的身份就要曝光,趕快轉移話題,「對了,那只孔雀的病怎麼樣了?」

  他滿含笑意的眸子凝望著她。「好像死不了,因為它今天早上居然起來走動了,而且嘴角也不再像昨天那樣焦黑。」

  「那就證明它退燒了!」沁玉不由對自己的醫術有幾分得意。

  「聽說皇上封你為藥膳官了?」他冷不防地問。

  「啊,你也知道了?消息居然傳得這麼快!」沁玉聳聳肩,「這個藥膳官當得莫名其妙的,我正想去找皇帝老兒問個明白呢!干麼平白無故這樣重用我?感覺像是有陰謀!」

  「陰謀?」男子聞言竟哈哈大笑,「你想太多了!皇上封你這個五品女官,只是因為你昨兒救了那只孔雀。」

  「那只雀兒?」沁玉吃驚萬分。

  「對啊,那只雀兒一直是皇上心愛的寵物,本以為救不活了,沒想到你居然可以妙手回春,皇上當然要獎勵你一二。」

  「怪不得我昨兒送來的藥,皇上居然喝了!」

  男子不置一詞他這麼做只不過是為了表示對她的感謝,不讓她受杖責而已。

  「這位大哥……」沁玉忍不住想解開心中疑問,「你……到底是這宮裡的什麼人呢?」

  又幫皇上照顧寵物,又懂武功,消息還這麼靈通,十有八九是皇上身邊的侍衛吧?

  「你猜呢?」男子故意不答。

  「反正不可能是皇上!」沁玉笑道。

  「為什麼?」她笑言的同時,他卻眉心一斂。

  「大哥你如此好身手,豈是嬌生慣養的皇家子弟能比的?」她藉機誇他。

  然而,這樣的誇贊並沒有讓他展露歡顏,相反的,深眸泛起微微的澀意。

  「是啊……」他輕聲的自言自語,「在世人的傳言裡,當今皇帝就是一個懦弱的窩囊廢,你沒真正見過他,當然也會這樣看他……」

  呢喃中似有一聲低嘆,他的拳緊緊地握了握,伸手往一旁的樹干上一撐,只這麼看似無力的一撐,樹上便有花籽墜了下來。

  沒有人知道,他隱忍的內力在拳中蓄積,雖然沒有爆發,卻藉由此輕微的一個動作,抒發了些許心底的郁悶。

  「啊--」沁玉卻在此刻發出一聲驚叫,引得他驟然回頭。

  「怎麼了?」他看到她臉上異樣恐慌的表情。

  只見她正垂目盯著手中的托盤,托盤上是那碗預備端給皇上的湯藥,或許因為剛才行走時不小心,碗蓋滑到了一邊,露出半碗湯藥。

  「這……這湯藥裡有毒!」她結結巴巴的回答中,夾雜著難以置信的語氣,「怎麼可能?送給皇上喝的藥裡,怎麼會有毒?」

  「你怎麼知道有毒?」男子似乎並不意外,只是凝眸問她這問題。

  「因為這些花籽……」

  剛才從樹梢上被震落的花籽?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果然看見一顆微小的花籽,不知何時從碗蓋的縫隙鉆入了湯藥中。

  「這是銀簪花,花形如銀簪,花質也如銀簪--遇到毒物,便會變成黑色。」沁玉囁嚅著解釋,抬起一雙迷惑的大眼睛,求助似地望著眼前的男子,「怎麼辦?湯藥裡有毒,我這個送藥之人就算長了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這一點兒也不奇怪。」男子十分鎮定,淡然一笑,「這些湯藥裡一直有毒。」

  「什麼?」沁玉聞言更是迷惑,「什麼意思?」

  「這兩年來送去給皇上的湯藥一直都是毒藥,皇上就是因為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不肯喝。」

  沁玉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天啊!誰那麼大膽子,敢毒害皇上

  「皇上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派人去查?」她脫口問。

  「皇上當然知道想毒害他的人是誰,可這個人,皇上又不能動。」

  此話一出,沁玉便明白了。當今天下,還有誰讓皇帝如此畏懼?除了太後,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

  「沁玉姑娘,我勸你今後送藥的時候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反正這藥皇上也不會喝,會偷偷倒掉。」

  這麼說來,她這個藥膳官只是掩人耳目的虛設職位?

  沁玉愛打抱不平的俠女心腸,容不得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股義憤之情突的湧上胸口。

  只見她搖了搖頭,義正詞嚴地道:「多謝大哥的提議,不過既然我做了這藥膳官,有些事情就不會坐視不理。」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3
發表於 2008-7-15 11:38 AM|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淡藍色的火苗微微燃燒著,扇子在手裡一搖,便有雪白的蒸氣從藥罐裡噴出來,霎時,滿屋子便是清淡的藥香。
  
  「這樣做是沒有用的。」立在一旁的灰衣男子笑道。
  
  「怎麼沒用?」沁玉蹲在爐火邊,繼續搖著扇子,不被干擾。
  
  「你以為這樣做,他們就沒機會投毒了嗎?」
  
  「至少這藥是我親手煎的,待會兒我再親手送到紫陽宮,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下手。」
  
  「他們還是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投毒,你信嗎?」
  
  「所以我叫你來幫忙啊!」沁玉抬眸巧笑。
  
  「幫忙?」男子眉一挑。
  
  「我叫你來,有兩個目的,其一,這藥材是我到太醫院親手挑選,親手煎製,你可以幫我作個見證,證明投毒的人不是我。其二,倘若這藥中途被人調了包,或者偷偷下了毒,憑你的武功,亦可幫我捉到兇手。」
  
  「捉兇手?」男子莞爾,似乎興趣油然而生,「如何捉呢?」
  
  「我想過了,倘若真的有人前來投毒,只能是趁我不備的時候,所以等會兒我假裝有事走開,你伏於樑上,這屋子便像空無一人一樣,估計兇手會在那當兒悄悄進來,待他動手之時,你便可一舉將他擒拿,人贓俱獲。」
  
  「好主意。」男子頷首之間,意味深長地反問,「不過,你為什麼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是壞人?」
  
  「你肯定不是壞人。」沁玉自信地答。
  
  「為什麼這樣肯定?」他凝眸問。
  
  「因為你很愛惜那隻孔雀,對牲禽尚且如此,何況是對人?所以,你肯定不會忍心毒殺皇上的。」
  
  此言一出,引得他盯著她的臉龐,沉默了半晌。
  
  「我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有多好,但世人大多都覺得我很壞。」之後,他兀自拋出這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讓她十分不解。
  
  看出了她的迷惑,他卻不多作解釋,恢復言談自若,「時間不早了,要來的人想必也快來了,咱們依計行事吧。」
  
  說著,他身手矯健的一躍,無聲無息的落在梁上,灰色的衣衫隱蔽於黑暗處。
  
  沁玉笑了笑,推門而出,將霧氣騰騰的藥罐遺留在爐上。
  
  她筆直穿過走廊,生怕沒人瞧見她似的,發出極大的腳步聲。
  
  「咦,沁玉,你不是在煎藥嗎?這是去哪兒?」敏玲迎面而來,隨口問她。
  
  「敏玲姊,你不在床上躺著好好養傷,亂跑什麼?」沁玉不由責怪道。
  
  「我已經好多了,而且總不能老在床上躺著,總要去趟……茅房吧?」敏玲笑著低聲說。
  
  「我跟你一樣,也是去茅房。」沁玉敷衍道。
  
  「那你可要早點回來,別把藥煎乾了。要不要我去幫你看著火?」
  
  「不不不,敏玲姊你還是去休息吧!放心,罐子裡的水多著呢,我馬上就回來!」她連忙擺手,生怕好心人幫倒忙,壞了她的大事。
  
  「那好,你這藥膳官責任不小,別馬虎了。」敏玲叮囑了兩句,拐了個彎,回房去了。
  
  沁玉待她的背影消失,這才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埋伏著,等待事情發生。
  
  這個角落雖然僻靜,可是視野並不狹窄,一眼望去正好可以瞧見煨藥的屋子房門。
  
  剛才她出來的時候,故意沒有把門關得很嚴實,依稀留一條縫,以便殺手潛入,隨時可關門打狗。
  
  一切計劃周詳,只等魚兒上勾了。沁玉嘴角輕笑著,心中有幾分得意。
  
  但是,忽然,她的笑容消失了,因為她看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有人從回廊那頭悄悄走了過來,四下張望了一會兒,迅速竄入虛掩的門中。這個人,不是她期待中的殺手,而是與她無話不談的好姊妹,敏玲!
  
  不不不,她一定誤會了,敏玲姊怎麼可能有問題?應該只是去幫她看火吧?
  
  但看她剛才那回頭張望的緊張神色,她知道不能再自己騙自己了,那絕對不尋常。
  
  心中一陣憤懣,她腳下不由施展輕功,箭一般沖上前去,將房門一腳踹開。
  
  「沁玉啊……」敏玲正揭開藥罐,忽被她踹門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之間身子一僵,過了好半晌才勉強地笑道:「你回來了……」
  
  「敏玲姊,你在干什麼?」沁玉一步一步靠近她,肅然地問。
  
  「幫你看火啊……」
  
  「我不是說了嗎,火我自己會看,要你回房好好休息。」
  
  「我怕你在茅房待久了,一不小心把藥燒乾了……」敏玲支吾解釋,「畢竟這是你第一次當藥膳官,沒什麼經驗,我想幫幫你……」
  
  真的嗎?她該相信她的話嗎?有那麼一瞬間,沁玉真的想相信,畢竟敏玲是她在宮裡唯一的朋友,可是,她的直覺在提醒她要小心。
  
  她正在猶豫之際,忽然一道灰色人影從梁上竄下,的一聲,將敏玲手腕一擊,有包東西頓時掉落在地,白色的粉末四散飛揚。
  
  毒藥!只要聞一聞,沁玉就可以判定,剛才從敏玲手中掉出散落的,是一包毒藥。
  
  「你只是想幫忙看火?」男子微微笑道。
  
  「啊--」藉著搖曳的燭光,敏玲看清了他的臉,激動的反應像是遇到鬼魅一般,她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敏玲姊,我萬萬沒想到,一直以來毒害皇上的,居然就是你!」沁玉忍不住叫道,「這麼說你是太後的人嘍?你挨的那些打,都是假的?」
  
  「不不不,我跟太後沒有任何關系,我只是需要錢而已……」敏玲嚇得瑟瑟發抖,連連磕頭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皇上饒命?她是不是嚇破膽啦,要求也該是求她沁玉饒命吧?
  
  「對不起,敏玲姊,這件事我得稟報皇上。」雖然念著同屋姊妹之誼,但這等害人性命的事,她無法姑息。
  
  「稟報皇上?」敏玲一怔,一時間忘了求饒,只呆呆地望著沁玉,「皇上就在眼前,還要去哪裡稟報?」
  
  「什麼皇上就在眼前?」沁玉一陣迷糊,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愕然地瞪大眼睛,「你是說……」眼前的灰衣男子,就是皇上?
  
  天啊,這怎麼可能?傳言之中病懨懨,從來只顧享樂,不理國事的「慕帝」楚默然,居然就是眼前這個武功卓越,氣宇軒昂的絕美男子?
  
  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把傳言中的人和他合為一體……
  
  「我聽沁玉說,你時常因為送藥的事情挨打?」不理她的震驚,楚默然對敏玲問道,「這是掩人耳目的苦肉計嗎?」
  
  「回皇上……」敏玲戰戰兢兢地回稟,「奴婢身上的傷都是真的,不過也的確是為了掩人耳目。」
  
  「你當真不是太後身邊的人?」
  
  「奴婢只是一個小小的宮人,哪裡能跟太後扯上關系?只不過是一年前奴婢承接了送藥的差事後,管事公公找到奴婢,說是如果奴婢不照他吩咐的辦,小命便會不保。奴婢一時貪生,才會與他們狼狽為奸,謀害皇上……」說著她不由痛哭流涕,「早知如此,奴婢當初寧可一死,也免得日夜受那杖責之苦……」
  
  她哀哀切切的哭聲傳入耳中,沁玉忍不住牽動惻隱之心。想來這敏玲也的確不容易,被逼替太後賣命,錢沒賺多少,傷勢卻沒一天中斷過。
  
  「你起來吧。」楚默然忽然嘆息一聲,開口道。
  
  「皇上……」敏玲難以置信地抬頭,「是要饒了奴婢嗎?」
  
  「對,我饒了你,不過今晚之事你不得對任何人提起,如果太後那邊再與你聯系,你便說毒藥照常天天投著,不要驚動他們。」
  
  「是……」敏玲滿臉感激,深深叩首,「奴婢一定不會走漏風聲,多謝萬歲不殺之恩!」
  
  「我還有話要對你的同房姊妹說,你先走吧。」楚默然輕輕揮了揮手。
  
  敏玲知趣地疾步退出屋子,掩好房門。
  
  霎時,一方空間只剩面對面的兩個人,沁玉只覺得一陣尷尬。
  
  「你……」好半晌,她才努力恢復常態,清清嗓子問:「真的是皇上?」
  
  「其實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皇上。」楚默然微笑,「朝中大權都掌握在太後手中,我只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
  
  他如此坦白的話語,讓沁玉心間湧起一種苦澀的滋味。
  
  「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良久,她才開口,「是什麼話?」
  
  「我以為你有話要問我,」楚默然溫和地望著她,「比如質問我為什麼要欺騙你之類。」
  
  「你沒有欺騙我,」她無奈地聳聳肩,「是我自己太傻,誤會了你的身份。」但誰又能想到呢?他實在與傳言中差得太多了……
  
  「你真的會放了敏玲姊嗎?不會是表面上讓她走,暗地裡卻派人將她除掉吧?」她隱隱有些擔心。
  
  他忽然笑了,笑中帶著一絲淒楚。「原來在你心中,我是這樣陰險的人。」
  
  「我……我仍然相信你是好人。」她猶豫了片刻,輕聲說。
  
  的確,一個愛惜牲禽的人,不會是壞人,哪怕他現在的身份變了,她也不該懷疑他。
  
  「那麼,」楚默然頓了一頓,用擔心的語氣問:「你還願意……當我的藥膳官嗎?」
  
  她沉默,似乎在折磨他一般,好一會兒才回答,「自然是要繼續當啦,免得你被毒死。」
  
  這樣對皇帝說話,是否太無禮?可惜,望著他溫和的俊顏,就像面對一個老朋友似的,她就是沒有辦法敬畏他。
  
  ***
  
  從這一天開始,她就成為了他正式的貼身宮女。
  
  「沁玉」這個名字,如同幽香四溢一般,很快的傳遍了宮廷裡的每個角落,人們在背後議論她,都不明白為何她會在一夕之間成為皇上跟前的紅人。但是這些議論,當著她的面卻不敢流露,呈現眼前的是一張張討好的笑臉,外加「姑姑」這個尊稱。
  
  唯有沁玉自己知道,她並非像傳言中的那樣是楚默然的心腹,關於他的許多事情,她仍舊很疑惑。
  
  對她而言,他一直都是一個謎。
  
  比如他身體明明很好,為什麼偏要裝成病懨懨的模樣?
  
  藥天天在煎,他卻從來不喝,只做做樣子一般端到眼前,而後倒掉。他甚至命令敏玲像從前一樣,偷偷往碗裡下毒,卻裝作毫未察覺,演一出詭譎的戲。
  
  她決定不去理會他的古怪,只把他當成一個病人般照顧,比如不讓他在毒日頭底下待太久,叮囑他照太醫的吩咐天天午睡等等。
  
  每一次,當她如此照顧他,他就會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配合她的演出,甚至也跟隨宮人們叫她「姑姑」,似乎在玩一個有趣的游戲。
  
  宮中的日子,比起外面的世界來,實在乏味許多,若不是為了那件「東西」的下落,她絕不會自困囚籠,在這裡待這麼久。
  
  如果說有什麼能稍微讓她開心一點的,那便是每月的十五日。
  
  每月十五這一天,楚默然會到宮外的鐵檻寺燒香拜佛。據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每個帝王都要這樣做,藉燒香的機會,求上蒼保佑國泰民安,順便微服出宮一探民情。
  
  楚默然出宮的時候總會帶上她,這令她感到自己重回人世,宮外的空氣聞起來彷彿清新許多,不像宮裡那般陰沉憋悶。
  
  這一天,又逢十五,沁玉一大早便起來了,一夜興奮的心情讓她幾乎睡不著覺,卸下行動不便的宮衣,換上輕便的紅褲裝,她的心早已飛出高墻,到達綠蔭廣闊的地方。
  
  「每次出宮,你都這麼高興。」楚默然望著不時掀起車簾往外張望的她,笑著說。
  
  「那當然啦,宮外自由許多。」沁玉沉迷於路邊美景,順口回答。
  
  「既然如此,當初為何要進宮?」
  
  她一怔,轉過頭來,與他深邃的眸子相對,心中不由怦怦直跳,害怕他察覺了什麼,連忙胡亂編個理由,「因為家裡太窮,宮裡至少有一口飯吃……」
  
  天知道,她當初可是玩了些小手段才混進宮來的,如果他認真去查,很快就能查出她可疑的身份。
  
  「聽說你是昌濟人?你們家鄉有什麼特產?」他再次發問,不知是否真的發覺了蛛絲馬跡,開始懷疑她。
  
  「我們家鄉……手帕比較有名。」阿彌陀佛,幸虧她從小走南闖北,隨師父去過幾次昌濟,否則真的胡謅不出來。
  
  「手帕?」楚默然眉一挑。
  
  「對啊,這宮裡的帕子雖然漂亮,可完全比不上昌濟盛產的帕子。」
  
  「哦?這麼厲害的東西,怎麼沒見地方進貢?」他似乎不信。
  
  「人家地方官員都自己留著呢,你以為好東西都會送進宮嗎?」沁玉輕哼一聲。
  
  「你倒說說,都是手帕,有什麼不一樣?」
  
  「我們窮苦人家哪懂那麼多,我也說不上來,只記得小時候曾見過一塊帕子,是彤雲一般的紅色,上面有隱隱的牡丹圖案,織在帕子裡。可是從另一側看,那牡丹又變成了蘭花,十分奇妙!我問爺爺,這花樣是怎麼織上去的,爺爺說是一針一線繡上去,左側右側花樣不同,是天下第一高難的手藝。」
  
  從那一天開始,她就迷上了彤雲一般的紅色,幻想著有朝一日,能用那帕子做一條美麗的裙。
  
  可惜她知道,這不過是幻想而已,因為那帕子如此名貴,據說一年最多能繡出十條,哪夠做衣裳?
  
  她的夢想,實在是太奢侈了……
  
  「哎呀,鐵檻寺到了!快別閑聊了,下車吧!」輪子忽然不動,寺廟的晨鐘聲清晰地傳來,沁玉連忙岔開話題,以免再深談下去,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楚默然淡淡一笑,沒有再問什麼,掀簾跨出車門。
  
  忽然,一個小乞丐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冷不防一個踉蹌撲倒在他懷裡,看來虛弱無力。
  
  「小弟弟,你沒事吧?」楚默然連忙一把將對方扶住,關切地問。
  
  「我……只是餓了,有點頭昏……」小乞丐可憐兮兮地回答,「這位公子,你不要打我……」
  
  「我怎麼會打你呢?」楚默然溫和地笑,但他話未落音,沁玉便一個箭步沖上前來,給了那小乞丐一個狠狠的巴掌,並雙手一推,大力將他推到路邊。
  
  「你這是干什麼?」楚默然眉一凝,厲聲對沁玉道。
  
  「別被他的外表騙了,你看看你腰間的玉佩還在嗎?」
  
  「玉佩?」楚默然一怔,望向腰間,果然,那兒變得空空蕩蕩。
  
  「我知道這是個小賊!」沁玉瞪了小乞丐一眼。這種江湖把戲她見得多了,從前,她也是這樣偷人錢財的。
  
  「東西拿來!」她伸出手,對那小乞丐命令。
  
  小乞丐一見東窗事發,馬上卸去可憐面孔,露出幼獸一般的兇狠目光。「好,東西還給你們!」只見他冷冷一笑,從懷中掏出什麼,往沁玉的方向一擲。
  
  沁玉下意識地伸手一接,待到反應過來卻已來不及了,擲向她的不是楚默然的玉佩,而是一把小刀。
  
  刀尖鋒利,飛一般迅速劃過她的手掌,刮出一道深刻的血痕,然後直插入車輪之中。
  
  與此同時,小乞丐拔腿便跑,一溜煙便不見了蹤影。
  
  「你還好嗎?」翩然的衣袖瞬間裹住沁玉的肩頭,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她抬頭就看見楚默然緊張的臉。
  
  鮮紅的血,一滴滴落在那衣袖上,他的劍眉不由深凝。
  
  「皇上恕罪,屬下們這就去緝拿那小賊!」護駕的侍衛這才圍攏上來,姍姍來遲。
  
  「不必了!」楚默然低聲喝道,「咱們是來上香的,不要打擾了周圍的百姓。」
  
  「可是……皇上想就這樣放了那小賊?」侍衛們一怔。
  
  楚默然沒有理會他們,只凝視著沁玉的雙眸,輕語道:「你說,要不要放了他?」
  
  「皇上這話問得好奇怪。」手心疼痛萬分,但她仍勉強地笑,「玉佩是你的,要不要追回來,全憑你自己作主,為何來問我?」
  
  「因為他傷了你。」他看了一眼她的傷口,彷彿疼痛會傳染似的,眸中被什麼牽觸了一下。
  
  「我的傷不礙事。」她搖搖頭,猜測他的心事,「皇上其實是想放了那小賊,是嗎?」
  
  他無語,只點點頭。
  
  「為什麼?」這倒讓她不解,「身為皇上,放縱坊間雞鳴狗盜之徒,就不怕國無國法嗎?」
  
  「這都是我的錯,怪不得那小賊。」
  
  「你的錯?」她更難懂了。
  
  「如果我是一個好君王,能讓天下人都吃得飽、穿得暖,世間哪會有竊賊?那孩子會以偷竊為生,追根究底是我不好,所以真正刺傷你的人,其實是我。」
  
  聽他如此回答,沁玉頓時愣住了。
  
  國家大事她不懂,也懶得去管,但在她知道的所有人之中,沒有誰會把別人所犯的過錯歸咎在自己身上--除了眼前的他。
  
  世人都說他是一個膽小怕事、沒有擔當、不負責任的君王,但今天這一番話,讓她隱隱感到,其實天下人都誤會了他。
  
  就在她沉默之時,楚默然忽然回身一拔,將方才那小刀從車輪裡抽出來,狠狠朝自己的左臂刺下去,臂上頓時綻開一朵殷淒的血花。
  
  「皇上,你這是干什麼」沁玉驚得不由大叫。
  
  「是我間接傷你,所以應該由我自己來償還。」他淡淡一笑,聲音依舊平靜溫和。
  
  「你這個傻瓜!」顧不得他至高無上的身份,她罵道,心間隨著那朵血花的越加盛開,而千割萬刺地越加疼痛。
  
  「這麼說,你答應放過那小賊了?」他又問。
  
  眼淚顆顆墜落,她在一片朦朧的視線中,深深點頭。
  
  ***
  
  這個謎一般難解的男人,就像山林裡的深邃景色,漸漸靠近他,就漸漸能看到更多他的內心。
  
  但山林實在太深邃了,沁玉知道,她所了解的他,不過是窺豹一斑而已。
  
  而那天的遇刺事件,把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了一點兒。
  
  「你為什麼總是自稱『我』,而不像戲曲裡的皇帝那樣叫『朕』?」有一次,她好奇地問。
  
  「因為我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一個皇帝,在外人眼裡,我也從來不是真正的皇帝。」他笑著回答。
  
  的確,他實在不太像一個皇帝,太多地方不像了。
  
  別的皇帝都有三宮六院,而他獨居在紫陽宮裡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傳召任何嬪妃,過著如同和尚一般禁欲的生活。
  
  起初,她以為是他身體不好,不能近女色,但自從發現他在裝病以後,這個疑問就沒有了解答。
  
  聽說除了去世的靜妃以外,他還是有一些妃子的,只不過都住在紫陽宮以外的地方,沒有他的旨意,不能前來。
  
  但這一天晚上,沁玉總算見到了其中一個。
  
  事情發生在就寢前的那段時間,按照慣例,入睡前她會為楚默然端去一碗補湯。他經常閱讀到天明,這碗補湯可以為他驅趕深夜的寒涼。
  
  然而這一夜,端著湯碗的沁玉卻未能走進他寢宮的大門。
  
  「品妃娘娘在裡邊呢,姑姑您請回吧。」門口守著的太監,一把將她擋住。
  
  品妃?她記得曾聽過這個名字,偌大的宮裡,無數的嬪妃,除了靜妃以外,最最出名的就是品妃了。
  
  因為她是靜妃的妹妹。
  
  她很難想像,姊妹二人如何能夠嫁給同一個男子,但在深宮之中,這似乎是經常發生的事情,比如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娥皇與女英、漢代的趙飛燕與趙合德,再比如南唐的大周後與小周後。
  
  品妃是在她姊姊去世以後,唯一能得到楚默然青睞的女子。是因為她長得像靜妃?還是因為出於他對靜妃故去的愧疚?原因不得而知。
  
  總之,此時此刻,她透過窗影隱約看到一個女子的模樣,似乎還可以聽見她細碎的說話聲。
  
  楚默然的屋子裡從來沒出現過除了宮女以外的女子,看到這副情景,她本應為他感到高興,因為至少他今夜不用再孤獨度過,但不知為何,她的心裡忽然有一陣酸酸的滋味,像燕一樣輕輕地盤旋著,久久不散。
  
  「勞煩公公把這碗湯交給皇上,我先回去了。」沁玉轉過身,對那守門的太監道,話語中竟有一些凝噎。
  
  奇怪,真的好奇怪……今晚她實在太反常了。
  
  「姑姑請留步!」
  
  就在她打算邁下臺階的一剎那,忽然有人喚住她,她回眸一看,寢宮的門居然打開了,奔出一名素不相識的宮女。
  
  宮女的神色十分慌張,直跑到沁玉面前,喘得胸前劇烈起伏,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是……沁玉姑姑吧?我是品妃娘娘身邊的奴婢。」宮女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正巧,娘娘……要打發奴婢去請姑姑您呢,姑姑您就來了……」
  
  「請我?」沁玉一愣,「娘娘有什麼吩咐嗎?」
  
  「姑姑您進來看一看就知道了……」宮女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回頭看向寢宮。
  
  帶著心中疑惑,沁玉邁入寢宮大門。
  
  陰冷的殿裡,明暗不定的燈光下,沁玉一眼便看到了品妃。
  
  那是個身著綠衣,有著雪樣肌膚的女子,只見她此刻一把烏髮披散在肩邊,受了驚嚇一般,嘴唇發紫,卻矜持地保持著優雅的坐姿,強抑身上的顫抖。
  
  「拜見娘娘。」沁玉上前屈膝道。
  
  「你……就是皇上最信任的那個宮女沁玉?」品妃的聲音微顫,不知方才遇到了什麼,讓她如此害怕。
  
  「奴婢正是沁玉。」皇上最信任的宮女?現在宮裡是這樣形容她的嗎?
  
  「你來得正好,替本宮進去瞧瞧皇上……」品妃指向裡屋的紗簾。
  
  「皇上他怎麼了?」沁玉不由心裡一緊,揚聲叫道,腳下不由自主便要沖進簾內。
  
  「等一等!」品妃卻臨時將她攔住,「你先聽本宮跟你言明……」
  
  「娘娘,您到底想說什麼?」吞吞吐吐的,是要急死她嗎?
  
  「你要保證,本宮今夜對你所說,不得對外透露一個字,否則就是死罪!」品妃臉色駭人,一雙眼灼灼的盯著她。
  
  「奴婢遵命。」等不及要聽答案,沁玉連連點頭。
  
  「你可知道,皇上最最寵愛的,是本宮故去的姊姊?」
  
  「奴婢聽說過。」
  
  「本宮的亡姊,大概是這世上皇上唯一喜愛的女子了,本宮之所以能蒙皇上垂青,也是多虧了姊姊……」品妃眼裡閃過一絲痛楚的神色,「可皇上待本宮與姊姊不同,他讓本宮來陪他,只是陪他聊天、下棋、彈琴而已,沒有其他。你……你懂本宮的心情嗎?」
  
  沁玉猛然間全明白了。僅此而已,沒有男女之愛嗎?
  
  剛才那種盤旋在心頭的微酸滋味,此刻頓時消退了一大半,著實神奇。
  
  「可是……」品妃的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淚珠,「本宮卻不甘心只是這樣,所以,今夜在皇上茶裡放了些東西……」
  
  「什麼?」沁玉瞪大雙眼,一顆心倏地怦怦直跳。
  
  「就是那種……能讓男女合歡的東西。」就算是難以啟齒,品妃也不得不言明。
  
  「娘娘你--」這瞬間,沁玉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覺得全身都僵了。
  
  「可是皇上死也不肯親近我,剛才他命令我離開,說是如果我不走,他就……就殺了我。你知道,這合歡散的效力是會傷人的,如果皇上一直堅持,會傷了龍體……」
  
  「皇上他……」沁玉回頭望著微動的紗簾,不知那個此刻被烈火煎熬的男子究竟怎麼樣了,裡面什麼聲音也沒有,一片寂靜。
  
  「沁玉姑姑。」品妃換了尊稱喚她,但聽上去卻沒有真正尊敬的意味,似乎只是為了求她幫助,無奈如此稱呼,之後的話語更讓沁玉感到十分不舒服,「雖然皇上說不怪罪我,可這事如果傳了出去,本宮大概難逃太後的責罰……你若幫本宮度過此次難關,黃金白銀自然少不了你的,而且憑著本宮今時今日的地位,亦可讓你從今往後在宮中行走自如,你意下如何?」
  
  「娘娘,伺候皇上是我份內之事,不屬於我的東西我分文不取,你只需說我該怎麼辦就行了。」她身為偷兒,當然愛財,卻不會為了錢趁人之危。
  
  「這就好,」品妃點點頭,「聽說沁玉姑姑見多識廣,一定有法子化解皇上此刻的痛苦。本宮回去以後,希望沁玉姑姑當我從沒來過,全力救治皇上。」
  
  說著,品妃狠狠地抓住她的肩頭,似乎在逼迫她答應。
  
  她懂了,她真的懂了--眼前心虛的女人,犯下了這天大的重罪,卻想一走了之,讓她來收拾爛攤子。
  
  但她此刻顧不得這許多,只想著那個簾內的男子,就算讓她去殺人,她也認了。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4
發表於 2008-7-15 11:40 AM|只看該作者
如果發覺自己無法使用一些功能或出現問題,請按重新整理一次,並待所有網頁內容完全載入後5秒才進行操作。
第三章
  
  沁玉掀開簾子,一眼便看到楚默然坐在浴池邊,燈光昏暗,她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孤寂僵直的如同一尊雕像。
  
  「皇上--」她輕輕地喚,移動腳步向他靠近。
  
  「別過來!」他怒喝道,像受傷的野獸一般抵抗著她的接近。
  
  「皇上,品妃娘娘把一切都對奴婢說了,讓奴婢幫幫你吧……」她小心翼翼地道。
  
  看不到他的臉,她無法猜度他身體的狀況。
  
  「幫我?」他發出一聲冷笑,「你打算怎麼幫?」
  
  「我……」一時間,她無言以對。
  
  他不是染了普通的病,而是被下了合歡散,她了解這世上的一切事情,唯獨對於男女之事,因為師父的管教與少女的害羞心理,並不懂得多少。
  
  的確,她不知道該如何幫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必須待在他的身邊,不能放任他不理……
  
  「你走開!」楚默然又是一聲怒吼,迫切地想把她趕走。
  
  「不,皇上,奴婢不能離開!」
  
  「我叫你走開,你聽到沒有!」他憤然轉過身來,一張俊顏漲成駭人的紫色,「不然我殺了你!」
  
  「奴婢不能讓皇上一個人待著。」沁玉一怔,望著他異樣的臉色,心中更為擔憂。
  
  屋內忽然響起鐺的一聲金石之聲,有什麼在昏暗的燭光中雪亮地一閃,她定睛望去,才發現那是一把劍。
  
  他的身邊,不知何時備了一把劍,此刻劍已出鞘,直指她的胸口。
  
  「我叫你走開……」他的聲音聽似粗暴,卻有一絲難掩的虛弱,「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了你嗎?」
  
  她聽得出,這只是威脅而已。
  
  她亦懂得,他要她離開,只是為了她好,不想在情欲煎熬中,抑不住痛苦,讓她發生什麼意外……
  
  「皇上如果要殺我,那就殺好了。」沁玉用指尖輕輕拈住劍尖,四兩撥千金的挑開指向胸口的劍,「無論如何,奴婢也不會丟下皇下一個人的。」
  
  「你……」楚默然氣到極點,也無可奈何到極點。
  
  在與她的對峙中,他沉默良久,倏然將劍一扔,擲回地上。
  
  「好,既然你想陪我,那就陪吧。」
  
  說著,他猛地將她一拉,身子一斜,兩人同時墜入浴池之中,激起一片高濺的水花。
  
  沁玉霎時之間,只覺得刺骨的冰寒,這浴池之水居然沒有半絲溫暖,冷到了極點!
  
  她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池中蓄著諸多透明冰塊,此刻冰塊像冰雹一般,朝兩人身上聚攏過來,她不由一驚。
  
  「哪兒來的冰?」
  
  他冷笑,並不作答,只盯著她問:「現在後悔了嗎?」
  
  「後悔?」她不解。
  
  「如果你堅持跟我待在一起,就得在這冰水裡泡著。」
  
  「你是說……」這寒涼的夜晚,得一直在這樣刺骨的池中待著?那樣就算不死,也會要半條命吧?
  
  略一思索,她頓時了悟為何會有冰。據說,男子被情欲煎熬的時候,如果想消退全身的僵硬,最好是泡在低溫的水中。
  
  巨大的寒冷立刻攥住了她的全身,從腳趾到嘴唇,渾身血液頓時如凝固了一般,四肢漸漸失去知覺,彷彿不再是自己的。
  
  「我待在這裡倒是沒事。」楚默然淡淡地道,「如果你受不了,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我……」沁玉打了一個大大的哆嗦,「我……不能丟下皇上一個人……」
  
  仍舊是那句話,但這一次,她忽然發覺楚默然眼神微微一動。
  
  「你知道再待下去會發生什麼事嗎?」他逼近,低啞地說。
  
  會送死嗎?她想反問,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嘴唇已經凍僵了,不聽使喚。
  
  「沁玉,你怎麼了?」他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連聲問。
  
  她忘了告訴他,從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冷。每年一到冬天,師父就會帶她到暖和的地方過冬,可就算是在陽光依舊熾烈的南方,她也要待在火爐旁,寸步不離。
  
  這是她最大的弱點,然而她沒想到,為了陪伴一個男人,自己居然會跳進自幼連碰都不敢碰的冰水裡……
  
  「沁玉,回答我!」他的聲音在她耳邊漸漸變得微弱,她的視線也模糊了起來。
  
  楚默然猛地伸出雙臂,將她一把抱在懷裡,迅速地鉆出池子,口裡不斷喚著她的名字。
  
  她的身子仍然在發抖,鼻息中氣若游絲。
  
  「來人,快來人!」用棉被將她緊緊包覆,楚默然對門外大聲喝道。
  
  沁玉依稀聽到有侍衛闖了進來,步伐倉皇急促。
  
  「生火,快生火!」
  
  她徹底昏迷之前,耳邊傳來楚默然的這句話。
  
  生火?朦朧中,她有一絲疑惑。他不是正被烈火煎熬嗎?滅火都來不及,怎麼還要吩咐人生火?
  
  ***
  
  沁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宮女的臥房裡,這是她剛入宮時,與敏玲同住的那一間臥房,自從當上了楚默然的藥膳官,她就升遷到了紫陽宮,有自己單獨的住處。
  
  怎麼病了一場,又回到了這裡?
  
  「你醒了?」身旁有人,是敏玲的聲音。
  
  「我睡了多久了?」一定很久吧?她覺得周身無力,彷彿剛從死亡裡掙脫。
  
  「你已經昏迷三天了。」見她回復神智,敏玲終於放心的笑了,「之前額頭燒得嚇人,太醫還說險些沒救,要咱們為你準備後事呢。」
  
  「太醫就喜歡危言聳聽。」沁玉莞爾,撐起身子,「已經午時了吧?皇上用了午膳沒有?」
  
  窗外陽光正強烈,她可以估算出時間。不知為何,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她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記掛著他。不知他的合歡散藥性解了沒有?三天了,應該已經沒事了吧?
  
  「你先顧著自個兒吧,別的就甭管了。」敏玲為她拉好被子,勸道。
  
  「我是不想管,可又忍不住去管,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這是怎麼了……」沁玉微微地笑,隨口問:「敏玲姊,你說,明知跟一個人在一起會有危險,卻偏偏拋不下他,哪怕丟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如此,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從來不是忠心臣民,絕不會因為他是皇上就如此效力。她也從來不是樂於助人的好善之徒,怎麼在他面前,就偏偏那樣見義勇為?
  
  這些日子,她做了好多入宮以前想都不曾想過的事,一定是中了什麼邪。
  
  「你真的不明白?」敏玲瞥了她一眼,有些詫異。
  
  她茫然地搖頭,像個未諳世事的小娃娃。
  
  「別人我不知道,如果換了我,而對方是個男子,那麼我一定是喜歡上他了。」敏玲委婉地答。
  
  喜歡上他了?沁玉頓時大驚失色,蒼白的容顏呆若木雞。
  
  她喜歡上楚默然?這怎麼可能?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她只是一個民間小賊,她接近他,是為了一件舉世無雙的寶貝……她怎麼可以對他動情?
  
  原本只是順口一問,想不到居然得出如此駭人的答案,她久久僵坐,不能言語,更要命的是--她心裡隱隱感到,這個答案有可能是真的。
  
  如同聽見山石崩裂的轟然之聲,沁玉耳邊一片嗡嗡響。
  
  「你好好休息吧。」敏玲忽然嘆了一口氣,「反正皇上那邊的事情,從今往後你也不必管了……」
  
  「什麼?」沁玉沒聽清楚,著急的問:「皇上怎麼了?」
  
  「皇上很好……」敏玲咬咬唇,欲言又止,「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說得這樣吞吞吐吐,讓她更加難懂。
  
  「沁玉,你不覺得奇怪嗎?你明明之前已經搬到紫陽宮去了,為什麼卻躺在這裡?」
  
  「對啊,為什麼?」她一怔。
  
  「因為……」敏玲滿臉難過之色,「你以後都不必再去紫陽宮了。」
  
  「什麼」她的身體猛然震動,「敏玲姊,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麼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只不過宮裡就是這樣,凡事都大驚小怪的。你……你負責照看的孔雀死掉了。」
  
  「孔雀?」她不由更為愕然,「不可能!」
  
  因為她病了這幾日,沒人喂食嗎?不,就算她不喂,楚默然自己也會喂啊!
  
  「那孔雀是皇上的心愛之物,他傷心之中遷怒於你,已經撤了你藥膳官之職,吩咐要將你逐出宮去……」
  
  「敏玲姊,你在開玩笑吧?」沁玉難以置信,「皇上親口吩咐要攆我走?」
  
  「對。」敏玲微微點頭。
  
  「他……」他這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簡直匪夷所思!看在她幾次忠心守護他的份上,他不該如此對她啊!
  
  沁玉立刻翻身下床,挽發梳妝。
  
  「妹妹,你這是要干什麼?」敏玲詫異地看著她。
  
  「去見皇上。」
  
  「你……別去,皇上不會見你的。」
  
  「我怎麼可能這樣不明不白就出宮去?」直覺告訴她,一定還有什麼隱情,「我一定要去問個清楚,否則寧死不出宮!」
  
  系好衣帶,她疾步往紫陽宮走去。
  
  大病初愈的身子還是有一種頭重腳輕的無力之感,但她顧不得許多,展開輕功的極限,以最快速度到達宮門下。
  
  「姑姑」守門的侍衛認得她,吃了一驚,「您……不是出宮去了嗎?」
  
  呵,消息傳得真快!她如果糊裡糊塗地就被趕走,連半點申訴的勇氣都沒有,豈不是白白擔了這「姑姑」的盛名?
  
  「我來見皇上。」她冷靜地答。
  
  「皇上吩咐了……不見外人。」
  
  外人?病了三天,她就從「跟前的紅人」變成外人?荒唐!
  
  「那我就長跪在此,直到皇上願意見我。」說著,她膝下一曲,倔強地膝蓋著地。
  
  「姑姑,您別這樣……」侍衛被嚇得連忙投降,「我這就進去替您傳達一聲。」
  
  沁玉不再說什麼,只是鐵青著臉沉默著,聽見匆忙的腳步聲奔進去,過了許久,才見一雙她熟悉的靴子邁出來。
  
  靴上繡著白蟒的圖案,還是她親手繡上去的,可這穿靴的人,怎麼能這樣絕情?
  
  「你的身子好些了嗎?」楚默然站在她面前,淡淡地問。
  
  「聽說皇上要攆我出宮?」她抬眸與他對視,毫不怯懦。
  
  「是。」他只答了一個字。
  
  「因為那隻孔雀忽然死了,皇上怪罪於我?」
  
  「是。」還是這一個字。
  
  「孔雀死的時候,奴婢正病著,再怎麼樣它的死因也怪罪不到奴婢的頭上吧?」她早就想過了,要有條有理,為自己據理力爭。
  
  「它會死,都是因為你疏於照顧。」
  
  「我正病著,如何照顧它?」
  
  「它不是在你生病幾天之後死掉的,而是在你病倒的那晚--換句話說,就是因為你當天對它照顧不周而致。」
  
  「就在那晚?」不可能!她明明記得,黃昏時去喂孔雀,它還活蹦亂跳的。「我要看看孔雀的屍體!」她脫口而出。
  
  「看屍體做什麼?」楚默然凝眉。
  
  「它死得蹊蹺,我覺得其中定有什麼隱情,只要查看了屍體,我便能知道它真正的死因。」沁玉篤定地說。
  
  「屍體已經埋了。」出乎意料,他並不像她那般想追究死因。
  
  「那就把它挖出來!」
  
  「你好放肆!」楚默然忽然喝道,「已經入土為安的牲禽,怎麼能因為你的一句話就打擾它的亡靈?」
  
  「因為子虛烏有的亡靈,就任憑我白白受冤枉」沁玉不禁有氣。她雖然命賤,卻不至於在他眼裡比不上一隻孔雀吧?
  
  「總之你想都別想!我已經下旨讓你出宮,什麼都不要再說了。」楚默然冷如冰霜的臉上,沒有絲毫動搖的表情。
  
  「就算我對那孔雀照顧不周,可我也曾救過它,一功抵一過,我不覺得自己罪該至此!」沁玉不服的嚷道。
  
  楚默然轉過身去,似乎不願再與她多做糾纏,只揮揮衣袖,吩咐侍衛,「替沁玉姑姑備車,送她出宮。」
  
  「皇上,你不能這樣不講理--」沁玉揚高聲音,想再次申訴,卻見紫陽宮大門轟然闔上,絕情的身影沒入其中,不再回答。
  
  她瞪著雙眸,灼人的眼淚從眸中滾落而出。從小到大,她從來不曾覺得如此委屈、心酸又心痛……
  
  敏玲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身後,輕輕彎身,想扶她起來。
  
  「妹妹,沒用的,皇上正在氣頭上,你還是趁著天色尚早,趕快出宮去吧。好在這個月的俸銀發下來了,加上皇上給的一些恩賜,夠你在外邊自在地過日子了。」
  
  「姊姊你也不幫我說幾句話……」沁玉抽泣著,胸口悶悶的幾乎無法呼吸。
  
  「我說有什麼用?」敏玲苦笑,「前陣子才因為湯藥的事情,險些被砍腦袋,皇上已經對我很寬宏了,我哪敢對他說什麼?」
  
  「我想不通,就因為一隻孔雀……」還是因為她知道了那晚他被下合歡散的糗事,所以把她攆得遠遠的,以免她洩露呢?
  
  「妹妹,你自認倒楣吧,誰叫你碰上那隻孔雀呢?」
  
  「那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嗎?」感到敏玲話中有話,她奇怪的問。
  
  「那的確很了不起……因為,它是靜妃生前養的。」
  
  「什麼?」沁玉一驚,霎時心中一涼。
  
  對了,這才是正確的答案,就算她再傻,也懂得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孔雀比她值錢,並非因為孔雀本身,而在於它之前的主人。
  
  那是他愛情的紀念,而她只是一個奴才,哪裡比得上呢?
  
  想到這裡,沁玉一顆本來委屈卻還存著希望的心,此刻像被砍了一刀似的,斷絕了所有的念頭,變得如同那夜的池水一般冰冷。
  
  ***
  
  出了宮門,天地如此之大,本來應該享受恢復自由的快樂,然而,沁玉一顆心卻郁悶到極點。
  
  她這是怎麼了?是為沒能竊得那寶貝而失落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靈魂好像失缺了一塊,整個人暈暈飄飄的,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現在該做什麼事。
  
  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小師妹,很想跟她聊聊天。
  
  師父辰山老人除了她以外,還收了另外兩名弟子,其中小瑾年紀最輕,與她素來相好,自幼無話不談,可是自從師父去世後,她們師姊妹就各奔東西,一年裡難得見上幾次面。
  
  不久以前,她曾在宮裡撞見過小瑾,那丫頭說她已混入遂王楚皓明的府中當奴婢,不知現在是否還在那兒?
  
  聽說遂王已經娶了相府的小姐,遠赴紀州任差去了,那丫頭該不會也跟去了吧?
  
  此刻,難過、抑郁的她有許多心裡話,想與好姊妹說說,也顧不得許多,腳下不由自主的走著,來到遂王府門前。
  
  來到那高高的朱門前,沁玉輕輕地扣了扣銅環,良久之後,終於見到門房拉開一條門縫,狐疑地往外張望。
  
  「你找誰啊?」門房不耐煩地嚷道。
  
  「請問小哥,你們府上是不是有一個叫做小瑾的丫鬟?」沁玉陪笑地問道。
  
  門房的臉色頓時一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是有這麼一個人,你找她?」
  
  「我是她的姊姊,剛剛進京,想見她一面,不知她是否還在此地?如果在,還要麻煩小哥替我轉告一聲。」沁玉袖裡早就準備好了一錠銀子,看準時機,塞到那門房手中。
  
  出乎意料,門房將那銀子推還到她手中,換了十分恭敬的態度道:「這個不敢收,你若真是她姊姊,請把名字告訴我,我替你進去通報。」
  
  這麼說,小瑾仍在此處?沁玉不禁大喜,立刻把自己的名字說了。門房讓她在原處等待,關門而去。
  
  一會兒之後,竟出來一個打扮體面的大丫頭,朝著她盈盈一拜,道:「我們王妃請姑娘進去。」
  
  王妃?是指丞相的千金喬木蘭嗎?
  
  「聽說王妃隨遂王爺到紀州去了,怎麼仍在府中?」沁玉詫異地問。
  
  「前陣子是去過一趟。」丫鬟點頭回答,「可因為家裡有事,王妃獨自回來了,王爺還在紀州呢。」
  
  說完便不再言語,引著她往裡走。沁玉心裡還有疑問,卻也不敢再問,便隨著她快步來到一處水閣之中。
  
  「二師姊!」還沒邁進去,便見一個衣飾華美的麗人迎了出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親切地喚道。
  
  沁玉盯睛一看,嚇了一大跳。這不是自己的師妹小瑾嗎?瞧她這副貴氣的打扮,真叫人不敢認了。
  
  「二師姊一定覺得很奇怪吧?」她笑道,「其實有一件事情,小妹我一直瞞著你,現在據實相告,師姊不會生氣吧?」
  
  「你這丫頭又在搞什麼鬼?」沁玉滿腦子迷惑。
  
  「其實我的真名不叫小瑾。」她抿了抿嘴,才欲言又止的說:「我本姓喬,名木蘭。」
  
  喬……木蘭?沁玉驚愕地險些跌一個大跟頭。
  
  小瑾就是喬木蘭?喬丞相的千金?當今的遂王妃?
  
  沁玉張大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發呆。
  
  「只因我小時候算了命,那算命的說我命中缺水,必須生活在江湖流轉之地才能存活,所以父親便把我送到師父那兒學藝。」木蘭愧疚地道:「瞞了你跟大師姊這麼多年,真是抱歉了。」
  
  堂堂丞相,居然敢把寶貝女兒托付給江洋大盜,真是奇了
  
  「那我進宮的目的,你對皇家告密了?」沁玉猛地憶起這個關鍵。
  
  「不不不。」木蘭連忙擺手,「我哪會干這種事?皇家算什麼?怎麼及得上我們的姊妹之誼?」
  
  「你當真沒有說?」那楚默然怎麼會找了那個的借口把她打發出宮?真是為了靜妃嗎?她自始至終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總覺得楚默然心裡隱藏著一個秘密,而那個秘密才是他驅趕她的真正理由。
  
  「二師姊,你怎麼了?」木蘭發現了她眉間凝結的憂郁之色,關切地問。
  
  「沒什麼。」她搖頭,敷衍的道。
  
  「二師姊你不要瞞我,你所煩惱的是不是……跟出宮之事有關?」木蘭意味深長地瞧著她。
  
  沁玉一驚,猛然抬眸。「你、你聽說了?」
  
  「宮裡的事情,我多多少少都會聽說,我還知道皇上對姊姊很好呢。」
  
  「好?」沁玉不由輕哼一聲,「真的很好,會把我趕出來嗎?」
  
  「我跟皇上自幼一塊兒長大,知道他不是一個隨便動怒的人,這次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
  
  「還不是為了靜妃的那隻孔雀!」沁玉越說越氣。
  
  「不,師姊你錯了,」木蘭連連搖頭,「從小我跟皇上一塊讀書的時候,他最喜歡讀的一則關於孔子的故事,你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
  
  「馬廄失火,孔只道傷人乎,不問馬。」
  
  沁玉一怔,頓時明白了什麼。
  
  「師姊,你想想,皇上既然喜歡這則故事,可見他對於人的看重,大於牲禽,又怎麼會因為一隻孔雀趕你出宮呢?」
  
  「是啊……」沁玉黯然道:「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師姊,恕我問一句不敬的話--你是不是喜歡上皇上了?」木蘭俏皮地眨眼。
  
  「死丫頭,胡說!」沁玉聞言雙頰羞紅,伸手打她。
  
  「師姊從小到大,何曾如此患得患失呢?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上了一個男子,又何必在乎他對你做過什麼?」木蘭一語道中要害。
  
  「我……」一時間,沁玉竟無法反駁。
  
  「師姊若能當上娘娘,那咱們就真成一家子了。」木蘭興奮的慫恿,「小妹倒真希望你對皇上動了心。」
  
  「我哪有福氣當娘娘啊。」沁玉自嘲,「我這不是被趕出來了嗎?」
  
  「以前皓明也常常趕我走,可我最終還是嫁給了他,師姊你知道我是用了什麼方法嗎?」木蘭莞爾一笑。
  
  「什麼方法?」她心中不由好奇。
  
  「就是死纏爛打,直到確定他喜歡上我為止。」木蘭很為自己的豐功偉績洋洋自得。
  
  「我哪裡能跟你比?」沁玉灰心沮喪,「他是皇上,而我現在……甚至連見他一面都不能了。」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木蘭樂觀的道,「師姊你這麼聰明,當初都有辦法混進宮去,現在自然也會有辦法再見到皇上。」
  
  原本心情沮喪的沁玉再度怔愣,一顆跌到谷底的心忽然像是浮出海面一般,有了一絲希冀。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5
發表於 2008-7-15 11:41 AM|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湖邊的風很冷,楚默然卻佇立良久,不願離開。
  
  最初與她相見,就是在這個湖畔,此刻景色依舊,孔雀也依舊在身邊徘徊,她卻已經走了。
  
  孔雀?沒錯,那牲禽依然活著,而且正神氣活現地昂首闊步。
  
  他騙她說孔雀死了,其實只是一個趕她走的借口,因為她待在他身邊,讓他感到一絲危險。
  
  這種危險,過去他不曾察覺,所以把她留在紫陽宮,封她五品女官,讓她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
  
  可是那一晚,當她跳入浴池之中,發誓要陪他到底,當他一把將她擁在懷裡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經出軌了。
  
  他服了合歡散,本來沒有女子的化解,他會慾火焚身而死,但她救了他。不過他並沒有奪取她的清白之身,因為當他擁抱她的時候,已經感到一陣比冰水還要滅火的清涼穿透他的全身。他不斷告訴自己,要理智,要理智,不能害了她……最終,他成功了,沒有對她做什麼,卻奇跡般化解了自身的痛苦。
  
  事後仔細想想,這是一件可怕的事。
  
  可怕之處在於,如果不是因為有足夠的理智,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而在那種情況下,還能保有足夠的理智是不可思議的,除非……他十分珍愛眼前的女子,捨不得傷害她。
  
  可他又怎麼能愛上她呢?他必須在火苗未燃之前,把它無情地熄滅。
  
  所以,他冤枉了她,孔雀還好端端地活著,他卻說已經死了。

  「皇上--」貼身侍衛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的身後,輕聲稟報,「宮女敏玲求見。」
  
  「快傳!」楚默然回過神來,立刻道。不等候在遠處的敏玲走近,他便主動趨近,迫切地問:「我吩咐你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沁玉那個倔強的丫頭,出宮的時候幾乎什麼也沒帶,非但他的賞賜原封不動,就連月銀和為她新做的那些衣裳也不拿,她是在跟他賭氣嗎?
  
  他可不想那傻瓜為了賭氣,今後的生活沒了著落。
  
  「回皇上,奴婢拿了沁玉妹妹的東西出宮尋她,好不容易才在一處客棧把她找到。」敏玲回答。
  
  「她怎麼說?東西收下了嗎?」楚默然心中不由一緊。
  
  敏玲忽然沉默不語。
  
  「怎麼了?」他眉心凝斂,似有不好的預感。
  
  「沁玉妹妹她……生病了。」
  
  「病了?!」楚默然的聲音一揚。
  
  「而且病得不輕,臥榻不起。」
  
  好端端的,怎麼病了?
  
  一股沖動湧上腦中,把他平素的穩重沉著霎時都沖散了,他聽見自己對侍衛急聲道:「備車,我要出宮!」
  
  「皇上……」侍衛與敏玲同時吃驚的問:「您這會兒要出宮?」
  
  「對,馬上!」他要馬上見到她。雖然他先前才硬著心腸趕她走,可一聽到生病兩個字,就什麼也顧不得了。
  
  「可是太後有令,皇上除了每月十五到鐵檻寺進香以外,平日不得擅自出宮……」身邊的侍衛提醒他。
  
  「我是皇上,難道連這點主都不能作嗎?」楚默然不由怒喝,「太後那邊我日後自會去解釋,你們馬上給我備車!」
  
  侍衛與敏玲面面相覷,只好從命。
  
  一時半刻之後,他便在敏玲的帶領下來到了那間小小的客棧,看到了那個躺在床上、讓他糾結於心的女子。
  
  她緊緊地閉著雙眼,蒼白的臉上布滿汗珠,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讓他心頭微微發顫。
  
  「傳太醫!快把太醫找來!」他恨自己出宮太過匆忙,情急之中竟忘了給她帶個救命的大夫。
  
  「回皇上,之前奴婢已經偷偷為沁玉妹妹找過太醫了……」敏玲在他耳邊道。
  
  「太醫怎麼說?」
  
  「太醫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這幫沒用的東西!」楚默然脾氣大發,一腳踢翻了就近的凳子,「就知道診治沒有病的人,真正遇上生病的,他們倒沒轍了?看朕哪天不砍了他們的腦袋!」
  
  他一向只謙和地以「我」自稱,此刻,不知為何,忽然用了「朕」這個稱呼,滿含天子威儀。
  
  「皇上息怒,沁玉妹妹只是肚子疼罷了。」敏玲連忙道。
  
  「肚子疼犯的病也可大可小!」
  
  「奴婢這兒倒有個偏方,只是怪異了些……」敏玲欲言又止。
  
  「不管是什麼方子,快說來聽聽!」楚默然急切地命令。
  
  「是奴婢家鄉的土方子,說是如果女子腹痛,只要飲一種東西,便可馬上止疼。」
  
  「什麼東西?你別賣關子,一次說個明白!」
  
  「奴婢不敢說,因為太過荒唐……除非皇上先恕奴婢胡言亂語之罪。」
  
  「你盡管說!」
  
  「是飲……男子的熱血。」
  
  什麼?楚默然一怔。
  
  「奴婢該死,就知道不該散布這等蠱惑之言……」見他神色有異,敏玲連忙跪下。
  
  揮揮手,他打斷她的絮絮叨叨,轉過身去,佇立良久,也思索了良久。
  
  忽然,他拔出隨身佩帶的短刀,掀起袖子就是一劃,鮮血驟然流淌下來,他隨即手一伸,拿起就近的茶杯,接住那滴下的血珠。
  
  血一滴又一滴,很快便凝成一大杯。
  
  「拿去喂她。」不看身邊目瞪口呆的敏玲,他將杯子遞過去,命令道。
  
  「皇上……這、這不可以啊……」
  
  「我這腕都割了,難道你想讓我的血白流?」楚默然冷冷地說。
  
  「是……奴婢遵命。」敏玲連忙端了那杯子,顫巍巍的朝沁玉的床頭走去,她俯身,輕輕地喚醒床上的人兒,「妹妹,快,將這藥喝了吧。」
  
  只見沁玉睜開雙眼,虛弱地答,「姊姊,皇上來了吧?」
  
  敏玲不敢多言,只回頭望一眼楚默然。而此刻的楚默然則站得遠遠的,依舊背對著她,強迫自己不看榻上的人兒。
  
  「你快喝藥吧,少說點話。」敏玲催道。
  
  「姊姊,剛才我一直醒著……」沁玉微微一笑,「都聽見了。」
  
  
  什麼?楚默然的身影一僵。她都聽見了?知道這所謂的藥,就--

  「這藥我不能喝……」她連連搖頭,「這是犯上之罪。」
  
  「什麼犯上不犯上的!」終於忍不住,楚默然轉身喝道:「朕命你喝,你就得喝!」
  
  「皇上何必憐惜我這帶罪之人?」沁玉苦笑,「反正我終究是一死……」
  
  「胡說八道些什麼?」他蹙眉,「什麼死不死的?朕有判你死罪嗎?」
  
  「我自幼無父無母,在叔叔、嬸嬸檐下長大,雖然他們不曾虐待我,可終究是寄人籬下,比不得我那些堂姊、堂妹快活自在。
  
  「好不容易,叔叔、嬸嬸托了關系把我送進宮來,雖然是做奴婢,但終於可以過自食其力的生活,每月還可以寄些月俸銀子回家鄉,讓叔叔、嬸嬸臉上增光。可這會兒把我打發出去,你讓我有何顏面面對故鄉親人?從此以後,大概只能淪落天涯,不知該去哪裡,也不知此生該如何度過……」說到最後,沁玉的語調越顯淒涼,「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雖然是謊話,可那種迷茫無所依的感覺,卻不是在撒謊。
  
  昨夜,她想了很久,終於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就是那一次,她隨他到鐵檻寺進香,他放走那個小乞丐的時候吧?
  
  她與那乞丐一樣,過著偷竊的漂泊生活,世上卻沒有誰像他一樣關心過她這種人,不是罵她,就是打她。
  
  假如,小時候她遇見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有著慈悲濟世的心腸,她或許就不會成為一個小偷。
  
  他放過小乞丐的那一刻,她被感動了,也偷偷地愛上了他。
  
  「你說,要怎樣才肯喝藥?」楚默然被她弄得無可奈何,輕嘆一聲,低啞地問。
  
  「皇上能赦免我的罪過,讓我回宮嗎?」對了,她就是等他說這句話,好趁機開出條件。
  
  「回宮?」他一愣。
  
  「奴婢在宮裡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早把紫陽宮當成我的家了,奴婢不求別的,只想回家。」她盯著他的眼睛,哀求中卻帶著一絲堅定的神情,逼得他不得不從。
  
  劍眉凝了好一陣子,才被迫允諾,「好吧,你想回就回來吧。」
  
  說著,他轉身走出房間,不再看她。
  
  門剛剛關上,敏玲便似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放松下來,快要癱倒在地。「媽啊,真是嚇死我了……」
  
  沁玉噗哧一笑,花顏霎時恢復了紅潤,哪裡像是有病的樣子?
  
  「他可是皇上啊,這個法子虧你想得出來!」敏玲敲了她的腦門一記。
  
  「多謝姊姊幫忙。」
  
  「要不是上次湯藥之事你替我求了情,我才不替你冒這個險呢!」敏玲驚魂未定的嗔道:「你這個人,編個別的偏方也好啊,為什麼說要喝男子的血?害得皇上割傷了手腕……日後他若知道了真相,看你怎麼交代!」
  
  沁玉捧著凝結滿盅殷紅的茶杯,嘴角化出一絲甜蜜,沒有回答。
  
  為什麼要撒這個彌天大謊?因為,她想知道他的心。
  
  事實證明,他並非對她全無感情,眼前的血便是最好的證據。
  
  他身為皇上,龍體如此尊重,卻願意為了她而受傷;自幼博學識廣,卻被她的無稽之談給騙倒。如果不是因為有情,怎麼會如此?
  
  血還是暖的,微微的溫度透過杯壁傳到她手心裡,她的鼻尖不由一酸。
  
  天知道她只是想試探他一下而已,沒料到他居然信以為真,手起刀落地割破手腕,連阻止的時間也不給她。
  
  這一刻,她作了一個決定--今生今世,一定要為了這個謊言,好好「償還」他。
  
  ***
  
  重回皇宮,這一次,沁玉不再是楚默然的貼身藥膳官,他把她發配到浣衣局,做一個職位最低的宮女,讓她不能接近自己。
  
  沁玉卻不介意,只要能待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她就滿足了。
  
  每一次,當她在院子裡洗曬衣服,總能夠遠遠地望見紫陽宮一角,她會佇立良久,直到強烈的陽光把她的眼睛刺得流淚。
  
  回房休息時,偶爾從敏玲那裡打聽到一點兒關於他的消息,哪怕是知道他晚膳吃了些什麼,她心裡也高興。
  
  她時常在紫陽宮附近悄悄徘徊,希望可以遇見他,可惜他一直足不出戶,連見一面的機會也不給她。
  
  有時候,當她隱隱聽見那灰墻藍瓦之中傳出琴聲,會直覺地認為是他在彈奏,便呆呆聆聽,忘了時間,但天曉得那是誰在彈琴,或許只是一名普通的樂師,或許壓根兒沒有琴聲,只是她的幻覺而已。
  
  就這樣過了大概有半個多月,有一天,浣衣局來了一名不速之客,打破了她平靜而沉郁的生活。
  
  品妃。
  
  她萬萬沒想到,品妃居然會到浣衣局看望自己,而且還屏退了所有閑雜人等,像是有什麼重大的機密要對她說。
  
  「看到本宮來此,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脫了斗篷,品妃找了一處干凈的地方兀自坐下,微笑地說。
  
  「不知道娘娘專程來探望奴婢,有什麼吩咐?」沁玉察言觀色,卻看不出品妃的來意。
  
  「你上次幫了本宮,本宮是專程來謝你的。」
  
  「娘娘言重了,奴婢只是做了份內之事。」
  
  緩緩打量了一眼四周,品妃忽然嘆了口氣。「沒想到皇上居然這樣待你,實在不應該啊……」
  
  「奴婢做錯了事,皇上責罰我是天經地義的。」
  
  「就算你做錯了天大的事情,看在那一晚的份上,皇上也不該這樣對你。」
  
  沁玉一怔,覺得她話中有話。「那一晚?其實奴婢也沒做什麼……」
  
  「你不必瞞我了,大家都是女人,也都知道合歡散是幹什麼用的。」品妃陰惻惻的笑,「如果皇上沒有寵幸你,怎麼能解了此藥?」
  
  寵幸?這個詞讓沁玉大驚,連忙反駁,「娘娘,您誤會了,皇上沒有對奴婢做過什麼--」
  
  「好了好了,不必說了。」品妃看來是完全不信她,「你不好意思承認,我也不勉強。只是按你現在的身份,本該封個才人、昭容什麼的,卻淪落在這浣衣局裡做苦力,就連宗人府也沒把那晚之事記錄在案,真是委屈你了。」
  
  「娘娘,我真的沒有……」沁玉感到百口莫辯,只得放棄解釋。
  
  「本宮此次前來,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兒。」繞了一圈,品妃終於言歸正傳,「你若肯答應,不只幫了本宮,也是幫你自己。」
  
  「娘娘盡管吩咐。」沁玉心中一緊,不知這女子又要給她出什麼難題。
  
  「自從我姊姊靜妃去世之後,皇上就再也沒有近過女色,你可知是為什麼?」
  
  「因為皇上一心一意愛著靜妃娘娘,所以對別的女子不再動心。」這不是眾人皆知的事兒嗎,她為何舊話重提?
  
  「皇上雖然鐘情於我姊姊,可他也是一個男人,要他從此獨伴孤燈,你覺得可能嗎?」品妃眉一挑。
  
  「皇上是一個癡情的人……」為什麼不可能?
  
  「你錯了,皇上之所以不再近女色,其實是怕連累後宮嬪妃。」品妃換上了凝重神色,壓低聲音道。
  
  「連累?」此話怎講?
  
  「你可知道我姊姊是怎麼死的?」
  
  沁玉愣住,照著所聞回答,「聽說是上吊自盡……」難道傳言不實嗎?
  
  「不。」品妃微微搖頭,「我姊姊是被人害死的。」
  
  「什麼?!」
  
  「這個秘密,除了我跟皇上之外,很少人知道,現在你與皇上關系匪淺,我自己可以對你坦白講,我姊姊--很有可能是被太後害死的。」
  
  「不……不會吧……」沁玉杏目圓睜,一時間不知所措。
  
  「那陣子姊姊身子不適,月事遲遲沒來,宮中傳言她懷了身孕。太後一直想打壓皇權,當然不希望姊姊懷孕,偏偏這時候姊姊忽然『上吊自殺』,你說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也許……」乍聞驚人內幕,沁玉震驚得舌頭打結,「真的只是巧合呢?」
  
  「姊姊死的當晚,我就在現場,而且被一個黑衣人刺中背心,你還能說這是巧合嗎?」品妃淡淡的道。
  
  沁玉駭然,久久無語。
  
  「你現在明白了吧?皇上為什麼不再近女色,並非這世間沒有女子能讓他動心,而是他不忍心再連累心上人慘遭太後的毒手。」
  
  真的嗎?他如此絕情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此刻的心裡,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為他難過……
  
  「我打算把你從這浣衣局裡調到我身邊當宮女,你可願意?」品妃冷不防又道。
  
  「娘娘您……」無緣無故,為何如此厚待她?
  
  「你可知道當今太後當年是如何接近先皇的?當年她不過是一個賤婢,全仗了元皇後的關系,才能得到先皇的垂青。
  
  「元皇後在生產之後姿色大損,空有名份卻拴不住先皇的心,於是想出了利用身邊的美人替她看住皇上的辦法。本宮如今跟當年元皇後的處境有點相似,皇上雖然敬我,卻不愛我……所以,我需要一個幫手。」鎮靜的言語中似有一絲心酸,她卻很快便抹去,不讓旁人察覺。
  
  「娘娘……是挑中了我當幫手?」沁玉心下頓時明白了。
  
  「對。」品妃頷首。
  
  「可皇上並不鐘情於我……」否則也不會趕她出宮了。
  
  「你錯了,皇上對你非常獨特。這宮裡不是人人都可以隨便進出的,而你已被逐了出去,現在卻可以再次回來,可見皇上對你另眼相看。」吵罵妃盯著她,眼中似帶有一絲醋意。
  
  「娘娘如此相信奴婢,就不怕奴婢有朝一日得了寵,學當今太後對待元皇後一般背叛你嗎?」
  
  「本宮當然不像元皇後那麼傻。」品妃從袖中取出一顆藥丸,「本宮可是有備而來。」
  
  藥丸奇香,沁玉一聞便知其中有劇毒。
  
  「只要你服下此丸,本宮便帶你從這浣衣局出去,想辦法讓你再次見到皇上,得到他的寵幸。」品妃俯下身子,以誘惑的語氣道。
  
  這一刻,沁玉完完全全懂得她的意思,也知道這藥丸的用途了。
  
  江湖中,如果要威脅某人替自己辦事,為防止他叛變,就讓他服下類似的毒藥。毒性一時半刻不會發作,卻會在將來的某一天讓人痛苦斃命,除非定期服下藥丸主人特制的解藥。
  
  沒想到,這江湖中險惡的招術,宮廷裡也有,還成為笑顏如花的嬪妃爭寵的道具。
  
  「怎麼樣?吃不吃這顆藥丸由你自己決定,我猜你不會希望一輩子待在這浣衣局裡吧?」品妃十拿九穩的語氣,似乎吃定她一定會屈服。
  
  望著那能讓她致命的東西,沁玉無言了很久,很久。
  
  ***
  
  楚默然很少駕臨嬪妃們的寢宮,除了每年她們生日的時候。
  
  宮裡的嬪妃都是太後為他挑選的,因為心裡不愛,所以他平時對她們非常冷淡,但在冷淡之余,又有一點愧疚,畢竟她們都是花樣年華的女子,容貌也大多傾國傾城,若嫁了宮外的男子,不論是誰,都能幸福美滿,被視為掌上奇珍,可惜跟了他,害了她們一生……
  
  所以,他會在她們生日的時候親臨探望,雖然這一點小小的安慰微不足道。
  
  今天是品妃的生日,他照例來到她的寢宮,一踏進宮門,便聽到隆重熱鬧的樂曲聲,刺入耳膜。
  
  品妃站在布滿了山珍海味的宴席間,周身珠環翠繞,笑意盈盈。
  
  諸多嬪妃之中,他對品妃的確有一些偏愛,這種偏愛,並不僅因為靜妃之死,更因為在他眼中,品妃是一個從容寬宏的人,當他冷落她的時候,她不會像別的嬪妃那樣流露幽忿的表情,總是面帶微笑,彷彿從沒把他放在心上。
  
  他是真的希望宮裡的這些女子,統統不要把他放在心上,否則只會給她們帶來災難……
  
  所以他比較願意與品妃相處,有時候甚至允許她到紫陽宮來。關於合歡散的事情,他已原諒了她,畢竟,她也是一個寂寞的女子。
  
  「臣妾還以為皇上不會再到這兒來了。」品妃笑道。
  
  「今天是你生日,我當然要來。」楚默然手輕輕一揮,便有侍衛獻上禮物。一大盒子價值連城的首飾,是他唯一能給她的東西。
  
  「皇上只要能來看看臣妾就好了,不必送這些貴重的東西……」品妃開啟盒蓋的一瞬間,言語似有微微哽咽,不過很快便恢復了輕松的談笑態度,「今晚還請皇上跟臣妾多飲幾杯。」
  
  「好,不醉不歸。」他允諾道。
  
  所謂一諾千金,他既然答應了,就不會食言。坐到席間,他果真一杯接著一杯,陪她暢飲不止。明月當空的時候,他忽然感到眼前有些微微的朦朧。
  
  雖然不至於不勝酒力,但這樣的喝法,是人都會醉吧?
  
  「品萱……」他輕喚品妃的名字,「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說著,他微顫地站起來,腳下有些飄飄然,如踏雲中。
  
  「皇上……」品妃的身子依過來,柔聲道:「今晚就不要回紫陽宮了吧,讓臣妾伺候您。」
  
  他一怔,警覺地往後一退,抵擋她的溫柔攻勢。
  
  「我就知道皇上不願理我。」品妃見他如此反應,苦笑道,「不過,有一個人,皇上一定不會如此待她。」
  
  誰?他目露迷惑。
  
  「皇上想見見此人嗎?」品妃趁機問。
  
  楚默然不答,因為猜不透對方在搞什麼鬼。
  
  「皇上請稍等,臣妾這就去把那個人請來。」說著,她站起身子,長長的裙裾畫出一道優雅的弧,掀簾而去。
  
  四周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楚默然靠在案幾邊,撐著隱隱疼痛的額,覺得自己好像在作一個迷亂的夢。
  
  簾幔低垂,重重疊疊,讓他有點悶得透不過氣來,正想推開窗子的一角帶進些清新夜風,這時,卻有一陣香風婀娜吹來。
  
  回頭望向簾幔,只見一個身著薄紗的女子,帶著如同蘭花般的氣息緩緩向他走來。
  
  黯淡的燈光映在那女子身後,令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覺得那身打扮再熟悉不過……
  
  靜妃?是靜妃的幽魂來找他了嗎?
  
  她死得心有不甘,所以在月夜下徘徊,不肯離去?抑或是他認錯了人?
  
  水色的長紗,斜斜垂下的長發,還有鬢間那一朵薄如蟬翼的牡丹宮花,及行走時環佩相擊的叮當聲……一切的一切,宛如靜妃再生。
  
  「靜怡。」他忍不住喚她,「是你嗎?」
  
  女子不答,只繼續逼近,當她近得不能再近的時候,他完全可以確定這就是他猜測中的人了,因為他聞到了更為清晰的蘭花香氣。
  
  這種香氣,是靜妃獨有的,不知她用什麼法子研磨了蘭花的蕊,裝在香囊裡,從前每日佩帶著招搖地在宮裡行走,引得人人羨慕不已。
  
  忽然,女子褪去披肩的薄紗,只剩肚兜與裙裾,半裸地向他依偎過來。
  
  她張開雙臂纏上他的脖子,紅唇隨之湊上前,貼住他的面頰。
  
  楚默然一驚,用力將她往外一推,卻被她死死圈住,不能脫身。
  
  身邊的侍衛、宮女不知什麼時候全沒了蹤影,整個大殿冷冷清清的,只剩他們兩個。
  
  是夢嗎?如果不是夢,他又怎麼會與鬼魂相遇?如果是夢,那蘭花的氣息又為何如此強烈真實?
  
  楚默然在猛然間酒似乎醒了一大半,糾纏之中稍用內力,狠心地一把將那女子推倒在地。
  
  黯淡的燭光終於映射到她的臉上,一看之下,他不由全身一僵。
  
  「是你?!」他脫口而出。
  
  那張明明白白呈現於眼前的面龐,並不屬於靜妃,而是屬於一個他朝思暮想卻又不願相見的人。
  
  「皇上終於認出我了?」沁玉酸楚一笑。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私出浣衣局!」楚默然繃緊俊顏,呈現震怒的表情。
  
  「是品妃娘娘接我出來的,如今我已是品妃娘娘身邊的宮女了。聽說皇上曾答應過品妃娘娘,只要是她喜歡的宮人,都可以隨意調到身邊,是嗎?」沁玉輕聲為自己辯解。
  
  所以剛才品妃說要讓他見一見的人,就是她?
  
  楚默然不由感慨品妃的聰明絕頂。得不到他,就利用另一個人來拴住他,更難得的,是品妃居然早已看透了他的心。
  
  「把衣服穿上!」他扭過頭,不顧自己發燙的身體,命令她。
  
  「皇上不喜歡我這樣打扮嗎?」沁玉再次靠近,空氣中充滿了挑逗的氣息。
  
  冰清處子,挑逗時更為誘人。她不懂情場手段,只是憑著本能,希望可以激發他的欲望。
  
  本來,她不願意穿靜妃的衣物來誤導他,但他那樣癡情,沉迷於回憶,她只好委屈自己做此裝扮。
  
  可惜終究沒有成功,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失了手……
  
  「那個香囊也是靜妃的吧?」他瞥一眼她的腰間,終於發現了玄機所在。
  
  難怪會有清晰的蘭花香味,原來,她連靜妃生前佩帶的香囊也系上了。呵呵,功課做得真好,一衣一物,每一處細節都模彷得如此逼真。或者該說,是品妃參謀得好。
  
  「你這副打扮,倒讓我想起一個詞。」楚默然強迫自己冷笑道。
  
  「哪個詞?」沁玉不解。
  
  「東施效顰。」他淡淡地答。
  
  她聞言心中一震,這簡簡單單的一個詞,彷彿一記重槌將她打落萬丈深淵。
  
  對啊,她是什麼東西?出身江湖的粗野女子,哪裡比得過宮中儀態萬千的娘娘?真是麻雀不自量力,想學鳳凰飛,活該落得貽笑大方的下場!
  
  沁玉咬咬蒼白的嘴唇,把滴落的淚珠兒往肚子裡吞,一種揪心裂肺的疼痛彌漫全身,不能自抑……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6
發表於 2008-7-15 11:42 AM|只看該作者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第五章
  
  「沁玉妹妹,沁玉妹妹--」
  
  身邊的人喚了她好一陣子,沁玉才回過神來強顏歡笑,掩蓋自己的失魂落魄,「是敏玲姊啊,你幾時來的?」
  
  「我來了好一陣了,叫了你半天。」敏玲嗔怪道,「你到底怎麼了?不舒服嗎?」
  
  對,她病了。
  
  自從那夜勾引楚默然不成功,反被羞辱了一番之後,她的心就病入膏肓。
  
  「敏玲姊找我有事啊?」她努力笑著敷衍,掩蓋自己的失神。
  
  「是有一件極難的事……想求你幫個忙。」敏玲忽然露出為難之色,聲音低了下去。
  
  「你我姊妹一場,有話儘管說。」察覺到她的異樣,沁玉感到好奇。
  
  「之前我答應替太後換湯藥,除了害怕有性命之憂之外,也是因為我的確想賺一點錢。」敏玲難以啟齒的猶豫了會,才續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這樣……愛錢嗎?」
  
  「不是因為想風風光光返回故裡嗎?」沁玉記得當初她對自己說過的話。
  
  「我的老家,其實已經沒有親人了。」她微微歎息一聲,「不過,還有一個哥哥……不是跟我同父同母的。」
  
  「哥哥?」沁玉一怔,隨後恍然大悟,不由笑了,「是情哥哥吧?」
  
  「你這丫頭!」聽她說得這麼明白,敏玲不好意思的打了她一下。
  
  「這麼說,你賺錢是為了置辦嫁妝?」沁玉聰明地猜到真正的原因。
  
  「我這個哥哥沒什麼本事,只能在老家種種地而已,你也知道現在世道艱難,如果沒有些儲蓄,將來我跟他……該怎麼生活?」敏玲又是一聲感歎。
  
  「我懂。」宮外的艱難,她怎麼會不知道?她從小就生活在顛沛流離的世界裡。
  
  「這幾日……」敏玲再次支支吾吾了起來,「我那哥哥……有事進京來了。」
  
  「哦?」沁玉莞爾,「那好啊,牛郎織女可相會了。」
  
  「就是因為近在咫尺,卻不能會面,我才這樣苦惱。」
  
  「不能會面?」
  
  「對啊,我在宮裡,他在宮外,這高牆阻隔,我們如何會面?」
  
  「姊姊你不能編個理由,到管事太監那兒領一塊腰牌出宮去嗎?」
  
  「這法子我自然曉得,可偏偏我這幾日找不到理由出去……」敏玲一臉沮喪,「他托人傳口信進來,說明兒辦完事就要回去了,我們好不容易能見一面,卻白白浪費了這機會……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所以姊姊來找我幫忙?」沁玉終於明白她所謂的「有事相求」是什麼意思了。
  
  「對啊,妹妹你有品妃娘娘特賜的腰牌,可以在宮裡任意行走,你可要幫幫我啊!」
  
  品妃賜她如此特權,不過是為了讓她方便接近皇上罷了。
  
  說來也是奇怪,那一晚雖然失敗了,可品妃卻沒有對她灰心,依舊笑意盈盈地鼓勵她常到御花園走動,以便能與楚默然再次邂逅。
  
  「可我這腰牌與一般宮人的不同,是品妃娘娘特賜的,敏玲姊你若帶出去,會被侍衛發現的。」沁玉指出問題所在。
  
  「不同嗎?」敏玲一驚,湊到她腰間仔細看看那令牌上的花紋,頓時大大洩氣,「是不同……這、這可怎麼辦啊?!我那哥哥此刻就站在宮門外,肯定等得很著急了……」
  
  「姊姊別急,我替你想辦法。」敏玲幫過她,所以她得投桃報李。沁玉眼珠子骨祿一轉,妙計油然而生,「有了,我知道今天有一批絲綢運進宮來,是程梵大將軍獻給品妃娘娘的禮物,我可以親自到宮門口去接應,讓你那位哥哥扮做運貨的挑夫,混進宮來。」
  
  「如此甚好!」敏玲大為驚喜,「如果能在宮內一見,也是好的。只是……真的沒問題嗎?會不會被守衛發現?」
  
  「我會做得很小心的,你放心好了。」她拍拍對方的肩,安慰道。
  
  其實這對她而言不過是一件小事,身為先前皇上面前的紅人,如今又得品妃的青睞,她親自到宮門口打點一二,要偷引一個人進來並不是難事。
  
  果然,半個時辰後,她便順利帶了敏玲那位未婚夫,沿著御花園小徑,繞到之前商定好的幽會地點。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就在要接近目的地的時候,居然遇到了一個人--楚默然!
  
  她一直朝思暮想,要與之偶遇的人,竟在這個節骨眼上撞見了!
  
  楚默然正帶著貼身侍衛迎面而來,看到她的時候,腳步猛然停頓,臉上露出意外的神色。
  
  隨後,他眸一抬,目光落到她身後的男人身上,某種陰沉的神色爬上整張俊顏。
  
  「參見皇上--」沁玉僵立片刻,回過神來,連忙跪下。
  
  她身後的男人因為是第一次進宮,顯然是被「皇上」二字嚇著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要跪拜,完全不知所措。
  
  沁玉連忙扯扯他的衣角,示意他與自己一樣跪下。
  
  「參見……皇上……」敏玲的未婚夫這才結結巴巴的,咚一聲伏倒在地。
  
  她這一提示的細微舉動,同樣沒能逃脫楚默然的眼睛。
  
  「你跟我來。」他沒有理睬伏在地上的男人,只對沁玉冷冷地道。
  
  他說完轉身就走,逼得心驚的沁玉匆匆跟上他,一直跟到樹林的深處,侍衛們則識相的守在樹林外。
  
  他倚著一棵樹站定,背對她,良久緘默不言,四溢的怒氣似乎充滿了這一方空間,嚇得她半天不敢說話。
  
  「那人是誰?」終於,他開口問。
  
  「哪個人?」她決定裝傻。
  
  「明知故問!」不喜歡她有事隱瞞自己,楚默然低吼。
  
  「皇上指的是剛才跟著我的那個人嗎?他……他是程梵大將軍派來送東西給品妃娘娘的。」沁玉努力強笑。
  
  「撒謊!」他一眼便識破了她的謊言,「那條路不是通往品妃宮裡的。」
  
  「啊?」她不由啞口無言。
  
  「說,他到底是誰?」
  
  「他……」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沁玉忽然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想冒險試探他一下,「他是……我在鄉下的未婚夫。」
  
  「什麼?!」楚默然猛然轉身,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眸直盯著她。
  
  「他與我自幼定了親,這一次正好有事來京城,所以來看看我。」她信口胡謅。
  
  「你有未婚夫?」他的眼中隱約燃起一點妒火,「你不是說你無家可歸嗎?」
  
  「那只是想讓皇上可憐我,而編造的托詞。我進宮,只不過為了多賺些銀子,以便將來回到鄉下,可以和夫婿過好一點的生活。」她把敏玲對她說的話移花接木用到此處。
  
  「你可知道這是欺君之罪?」楚默然的怒火終於忍不住爆發,「就憑你私自帶人進宮,朕就可以治你死罪!」
  
  「分離了這麼久,奴婢心裡實在太想他,只想見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她倔強地抬起頭,「皇上如果想治罪,那就砍了我們倆的腦袋吧!」
  
  「你以為朕不敢殺你?」楚默然逼近一步,眸中像要噴出火來。
  
  「能跟他死在一起,我也無憾了。」她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口吻深情地說。
  
  「你……」他氣得肺都要炸了,忽然霸道的將她往懷裡一拉,突如其來的吻覆住了她的嘴唇。
  
  沁玉一愣,兩眸瞪得大大的。
  
  她本想稍微試探一下他的心事,沒料到居然引來這樣激烈的反應,這個男人……呵呵,真是不動聲色則已,一動聲色就驚天動地。
  
  她僵立了好一陣,過了一會兒,感覺到他熾熱的唇舌在她口間湧動,這才害羞地掙扎。
  
  但此刻掙扎已經無用,他來勢洶洶,早已俘虜了她整個身體,讓她無從逃脫。
  
  神志在這一刻忽然變得茫然,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強烈,感到他的體溫包裹著自己,她漸漸的屈服在他的攻勢之下,臉上呈現陶醉的表情……
  
  半晌之後,楚默然才暫時放過她,但力臂仍然緊緊摟住她的腰,不肯放鬆。
  
  「那一晚……你對我做的一切,都是違心的嗎?」他在她耳邊低聲問。
  
  她不由笑了,面頰不好意思地埋入他的肩頭,柔聲回答,「不,剛才對你說的一切才是假的,那個人其實是敏玲姊的未婚夫。」
  
  他一怔,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
  
  都怪嫉妒之火讓他喪失了理智,好不容易才隱藏的心,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他本想刻意疏遠她,在暗中好好保護她的周全,可嫉妒讓這一切全都毀了……
  
  楚默然心裡懊惱地歎息一聲,良久無語。
  
  「你該不會又在想理由騙我吧?」沁玉嘟嘴道。
  
  「你已經知道了,騙你還有用嗎?」他苦笑。
  
  「那我能回紫陽宮嗎?」她晶亮的目光映入他的眼中,其中滿足期待的神色。
  
  他不語,只是再次抱緊她。
  
  這一舉動,是最好的答案。
  
  ***
  
  這裡不是御書房,只是紫陽宮的一間書房,因為楚默然總是待在這裡,所以這裡就變成了所謂的御書房,可是比起真正的御書房來,這裡實在簡陋許多。
  
  沁玉推開門,看見楚默然坐在孤燈下,專注的讀著一卷書。
  
  她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猜測那件寶貝到底藏在哪裡,真的會在這兒嗎?
  
  入宮這麼久,她絲毫沒有任何動作,彷彿忘了自己進宮的初衷,甘願就這樣一輩子待在他身邊,不惹事端。
  
  也罷,忘就忘了吧,反正比起他來,那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幹麼站在那兒發呆?」楚默然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微笑地望著她。
  
  「我不想打擾你……」她連忙為自己的失神編造借口。
  
  「過來。」他輕拍自己的膝間,「坐這兒。」
  
  沁玉不由得滿臉羞紅,嬌嗔道:「呸,身為天子,居然這樣不正經。」
  
  雖然嘴裡埋怨,但她還是禁不住他的誘惑,乖乖坐到了他的膝上。
  
  他雙手一收,將她牢牢圈在自己的懷裡,俊顏也緊緊貼過來,貼住她的右頰,惹得她一陣臉紅心跳。
  
  她順手翻翻他剛才看過的書,藉這舉動掩飾自己的羞澀。
  
  「世人都說你不學無術、整天只顧享樂,有誰知道原來你夜夜苦讀到天明,為了國事如此煩心……」沁玉忽然感歎道。
  
  「這樣的日子不會再過多久了。」他微笑回答,「我已經計劃好了一切,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你是說……」她不由一驚,聲音低了下去,生怕隔窗有耳,壞了他的大事,「你已經準備好對付太後了?」
  
  「可以這麼說。」楚默然點頭,「不過還有一樁麻煩的事尚未解決。」
  
  「是什麼?」她脫口問,問完之後隨即有些後悔。如此機密,他會隨隨便便告訴她嗎?
  
  不料,他竟坦言回道:「你是否知道品妃的父親是誰?」
  
  「是程梵大將軍。」
  
  他是朝中權臣,手握重兵,因此品妃才可以在宮裡如此有地位,這地位,不僅來自於她死去的姊姊。

  楚默然接著道:「要奪回父皇交給我的一切,就必須有朝中力量的支持,特別是得掌握兵權。」
  
  「你是說……」她頓時明白了,「需要程大將軍的支持?」
  
  他笑,微微頷首。
  
  「看在靜妃娘娘和品妃娘娘的份上,想來程大將軍應該是支持你的吧?」她不由有些心酸,恨自己出身寒門,不像別的女子那般可以幫助他。
  
  「這恰恰是最難辦的地方。」楚默然卻微歎。
  
  「怎麼?」她不解。
  
  「靜妃當年死得蹊蹺,程將軍說,若要他幫我,得先找出殺害靜妃的兇手。」
  
  「這……」沁玉不禁替他感到為難,「誰都知道真兇的名字,可誰又有證據呢?」
  
  「對啊,」楚默然苦笑,一就算有證據,也是她底下人幹的,她大可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甚至殺人滅口,來個死無對證。」
  
  「難道程將軍不相信是太後所為?」她蹙眉。
  
  「程將軍雖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卻也深知宮闈之複雜,世事之難料,如果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他是不會出兵的。」
  
  「他如果不出兵,就沒有別的辦法奪回屬於你的一切嗎?」一輩子找不到證據,就一輩子坐在這裡等死嗎?
  
  「暫時沒有別的辦法。」楚默然再次微笑,笑中含著許多無奈。
  
  她心疼地望著他,依到他懷中,久久無語。
  
  深夜的紫陽宮陰冷無比,像個巨大的囚籠,困著這個志向宏大的男子,讓他無翅高飛。
  
  而宮牆之外,又是一個自她能記事起,就水深火熱的世界。
  
  這際遇的不公,天地的不幸,追根究底都是因為朝權掌握在一個根本不懂得治理國家的女人手中。
  
  她下了一個決定--她要盡一份綿薄之力,找到靜妃被害的真相。
  
  為了自己心愛的男子,也為了整個天下。
  
  ***
  
  說到追查真相,沁玉想起小時候認識的一個老捕快。那一年,她跟師父住在南方的一座小城,老捕快是他們的鄰居。
  
  每天傍晚,孤身一人的老捕快會在門前煮一鍋大雜燴,配著高粱酒,自飲自食。
  
  聞見酒肉的香味,她會跑過去跟他聊天,這樣就可以吃到一些鍋裡的東西。
  
  老捕快很喜歡跟她講故事,大多是一些關於衙門裡破案的故事,那些案件詭譎曲折,很讓她著迷。
  
  至今,她仍記得老捕快對她說過的一句話,「這個世上沒有破不了的案子,唯有沒盡力的捕快。可是,盡力的捕快,卻命下長久。」
  
  老捕快就是一個偵查案子十分盡力的人,所以,不久以後的某天半夜,他家裡忽然著了大火,躺在床上的他,再沒能從夢中醒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多年以後,忽然想起這個去世已久的老捕快,大概是因為她在做著與他當年同樣危險的事吧。
  
  迎著夜風,沁玉緩緩地向品妃的寢宮走去,雖然那樁謎案已經過去兩年了,但多找到一個證人,多問出一個細節,便多了一絲解謎的希望。
  
  品妃還沒有睡,正在聽著絲竹班子的鳴奏,一邊品著佳釀,見到沁玉忽然到訪,她卻沒有詫異,揮手遣退伶人們,微微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
  
  「娘娘如何知道?」沁玉不由一怔。
  
  「你搬回紫陽宮這麼久,也該回來看看我了,只要你沒忘記我手裡還握著你的解藥。」品妃從袖中抽出一隻荷包,得意地揚了揚。
  
  解藥?呵呵,她竟忘了還有這檔子事,似乎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能跟默然在一起。
  
  「最近在紫陽宮過得怎麼樣?」品妃笑咪咪的斜睨著她,上下打量。
  
  她雙頰霎時通紅,咬著嘴唇低下頭去。
  
  「怎麼?你該不會告訴我,皇上還沒有寵幸你吧?」品妃眉一挑。
  
  這個目光精明的女子,還真給她猜對了。默然雖然與她朝夕相處,舉手投足也像戀人一般親密,可的確……沒有跨過雷池一步。
  
  「放心,皇上不寵幸你,只是為了你好而已。」品妃逕自道:「他定是怕太後會對你不利。」
  
  他的心思,沁玉早就明白,所以當兩人情到濃時,他卻克制地把她推開,她也從來沒有怪過他。
  
  「不過,你也別因為皇上厚愛你,就什麼也不做。」品妃換上了嚴肅的面孔,「我還盼著你早日懷上龍子呢!」
  
  她這話倒讓沁玉感到奇怪。「娘娘您……」她如果懷孕了,品妃應該會嫉妒得要命才對,為何反而盼望?
  
  「別忘了當初我為何要幫你接近皇上。」品妃露出算計的淺笑。
  
  「奴婢沒忘,這陣子有提醒過皇上要時常到娘娘這兒來走動走動……」
  
  「光是走動走動有何用?」她搖頭,「你以為我要的就是這個?」
  
  沁玉凝眉,不解其意。
  
  「他的心不在我這兒,就算是偶爾勉強來陪我,也非我所願。」她歎了一口氣,「我們宮裡的女人,最想要的不是皇上朝三暮四的寵幸,而是一個兒子。」
  
  兒子?!沁玉聞言一驚。
  
  「我想要一個皇上的孩子,可他不來我這兒,我怎麼得到?」品妃緩緩道出真正的動機,「所以,這一切就得勞煩你了。」
  
  「娘娘是說……」她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無法冷靜思考。
  
  「我說過要倣傚元皇後,記得嗎?」品妃再次用提醒的語調,淡淡地問。
  
  當年元皇後曾把宸妃之子楚皓明佔為己有,導致楚皓明二十年來誤認了自己的出身--這樁宮裡最大的秘密,隨著宸妃母子的相認,已經不再是什麼新聞。
  
  「可是孩子長大後,什麼都會知道的。」沁玉脫口而出。
  
  「那又怎樣?遂王雖然是宸太後所生,可是他直到現在縱使跟太後相認了,心裡也從沒把太後當成親娘吧?所以說,親娘不如養娘恩。」品妃盈盈一笑。
  
  沁玉正色道:「娘娘就不怕奴婢像宸太後當年一樣嗎?」被搶去了孩子的母親,奮起反擊,導致了元皇後悲慘的結局。
  
  「不怕,因為我有掌握你生死的解藥。」她再次態度輕鬆地甩了甩手中繫著荷包的繩穗。
  
  解藥,又是解藥,她真當她是貪生怕死到會出賣親生孩子的人嗎?
  
  但這句話,她是不會告訴品妃的,因為她還有事情要向品妃打聽,所以暫時不能惹怒對方。
  
  抑住心中怒火,她低眉順眼地道:「娘娘,其實奴婢今天來,是為了別的事。」
  
  「哦?說來聽聽。」品妃只當她妥協了,恢復如話家常般的談笑態度。
  
  「奴婢想問當年靜妃娘娘的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忽然想到問這個?」笑顏一凝,品妃警惕的問。
  
  「記得娘娘曾告訴過奴婢,靜妃娘娘出事的那一晚,您就在她身旁,可否請您把當時的詳情跟奴婢講講呢?」
  
  「陳年舊事,提起來就傷心,你這丫頭何必要害本宮今晚難以入眠?」
  
  「因為皇上。」
  
  「因為皇上?」品妃愕然,撐起原本斜倚在貴妃椅上的身子。
  
  「皇上說,如果能找到太後害死靜妃娘娘的證據,那麼程梵大將軍便會助他奪回大業。」她知道,如果不說實話,品妃是不會告訴她實情的。
  
  「他真是這麼說的?」花顏忽然綻出苦笑,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他真想奪回大業,只要稍稍來求我,我定會向爹爹說情,可他就是不肯來求我,就是不肯……」
  
  品妃說著,心下黯然,稍稍背轉身去,臉上似乎滑落一滴淚水。
  
  「娘娘不要如此傷感,皇上其實也是真心想找到證據,以便將來能名正言順地懲治太後。」沁玉於心不忍,輕聲安慰道。
  
  「我懂,我什麼都懂。」品妃回眸,已然恢復心平氣和,「你想問什麼就問吧,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之久,恐怕再問什麼也沒用了。」
  
  沒用也要試一試,世上沒有破不了的案子,唯有不盡力破案的人。
  
  沁玉想著老捕快的至理名言,釐清思緒,從容問道:「就請娘娘把那晚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對奴婢說吧,包括您當時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
  
  「我記得那是九月的中旬,那一晚月光很明亮……」品妃開始仔細地回憶,「大概是戌時臨近亥時的時候,我剛要入寢,姊姊忽然派宮女來喚我過去。那陣子,我隱約聽說姊姊又跟皇上吵架了,所以我猜她大概是深夜難眠,想讓我去陪她說說話吧……
  
  「於是我跟隨宮女來到她的寢宮,宮女告訴我,她獨自在佛堂裡等我。我姊姊有一個怪脾氣,當她獨自在佛堂靜坐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打擾,除了她特別交代過可以進去的人。所以宮女陪我來到佛堂前,便將紗燈交到我手裡,轉身走開了。
  
  「我提著紗燈,獨自步上台階,四周很靜,風很大,險些把燈給吹滅了。佛堂的門虛掩著,我喚了一聲『姊姊』,但裡面沒有任何人回答,我便推門而入……」
  
  品妃敘述的語調很低沉,配合她所描述的環境,讓人聽得一顆心不由提了起來。
  
  「我沒有在佛像前看到姊姊,蒲團上是空的,我正迷惑著,四處尋找姊姊的身影時,頭上忽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說到這裡,她倒吸了一口冷氣,面露恐懼之色。
  
  「娘娘您看到了什麼?」沁玉迫切的問。
  
  「我姊姊的屍體……就吊在我的頭上……那時撞到我的,就是她懸蕩的雙腳……」
  
  「如此說來,靜妃娘娘也有可能是自盡身亡的嘍?」
  
  「不,不可能是自盡,她的腳下沒有踢倒的椅子,試問她如何上吊?」
  
  沁玉微微點頭,靜靜等待下文。
  
  「這個時候,我忽然聞到一股強烈的檀香味。」
  
  「檀香味?」
  
  「對,是男人用來熏體的香味,我記得太後宮裡的侍衛最常用這種熏香。」
  
  這個她也聽說過,傳聞太後最愛乾淨,討厭男人的汗臭,於是勒令他們必須熏香。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明亮,照進了佛堂,映到佛堂中央巨大的圓柱上,那圓柱是玉石雕成,明晃晃的,藉著月光反射,甚至可以看到屋內人的身影,我無意中往那上面一瞥,便看見了……」
  
  「您看到了什麼?」沁玉連忙追問。
  
  「我看到身後有一條黑影,正手持一把尖刀向我刺來……當時我只感到背心一陣劇烈的疼痛,之後便不省人事,等我醒來,已經是好幾天以後的事了,姊姊已經去世,而我受了重傷。如果當時的尖刀再刺偏一點,我也沒命了……」憶起恐怖的往事,品妃嚇得嘴唇蒼白,身子略有些瑟瑟發抖。
  
  任何人從這敘述中,都可以推斷出靜妃之死十有八九是太後所為。
  
  可證據呢?在這番詳盡的話裡,找不到任何證據。
  
  沁玉不由有些沮喪,卻在心裡提醒自己,一切只是剛剛開始,不能就此放棄。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對尊貴或贊助會員有任何疑問,歡迎向我們查詢。我們的即時通或MSN: admin@eyny.com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7
發表於 2008-7-15 11:43 AM|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那天晚上,月光很明亮,大概就像今晚這樣吧?同樣足月之中旬,同樣也是戌時臨近亥時的時候。
  
  當年品妃跨上這佛堂前的台階時,四周也像此刻一樣靜悄悄的吧。
  
  今夜同樣有風,吹得她手中的紗燈搖搖曳曳,彷彿有鬼魅在作祟,使人心裡發毛。
  
  自從靜妃死後,這座宮殿便荒廢了,沒人敢再到這兒來,因為曾經有宮女傳言,每當月明之夜,佛堂內便會傳出女子的哭泣聲。
  
  沁玉停下腳步,仔細聆聽。她沒有聽到傳說中的哭泣聲,只聽到風吹著樹葉發出的沙沙聲,隱約、細碎的從頭頂上傳來。
  
  她是不大怕鬼的,小時候跟著師父行走江湖,什麼古廟、荒宅都住過,那些地方可比這裡恐怖多了。
  
  她推開佛堂的門,發出吱呀一聲沉重的聲響,窗欞顯然已經陳腐,裂開透風的間隙,空中墜著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在風中飄蕩。
  
  當年縊死靜妃的白綾仍舊懸在樑上,已經落滿塵埃,褪去純淨的顏色。
  
  沁玉站在那白綾下,抬頭仰望良久。
  
  品妃說得沒錯,月光的確可以映到一旁的柱子上,當年柱子光滑亮潔,應該可以看到人影吧?
  
  沁玉掏出袖中絹帕,輕輕擦拭柱上的灰塵,希望可以還原案發現場。不一會兒,柱子便呈現出本色,恢復一片明亮。
  
  「啊--」沁玉在眨眼之間忽見異狀,不由驚嚇出聲,手中的紗燈險些墜落在地。
  
  那柱上,竟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錦衣羅裙,似一個女子的模樣!
  
  然而,當她再次定晴端詳,影子卻又沒了蹤跡。猛然回眸,身後亦空空如也,什麼動靜也沒有。
  
  難道她是遇鬼了?真如傳說所言,這佛堂裡有靜妃的幽靈在徘徊?
  
  沁玉拍拍撲通直跳的胸口,很快地鎮定下來。倘若真是鬼魂,又有何妨?不是正好可以告訴她當年案件的真相嗎?
  
  「靜妃娘娘,是您嗎?」將紗燈擱在地上,她屈膝跪下,雙手合十,做禱告狀,「如果真的是您,請現身好嗎?」
  
  她口中唸唸有詞,眼皮低垂,時刻注意著四周的動靜。過了一會兒,藉著映入大門的月光,她看到地上有一個影子,長長地投映在她的面前。
  
  影子往前移動,一雙玲瓏的纖足呈現在她的眼簾內,隨後,便是一陣調皮的笑語聲--「二師姊,你真當我是鬼啊?」
  
  「小瑾?!」沁玉愕然抬眸,目瞪口呆的問:「你……你怎麼在這裡?」
  
  木蘭巧笑道:「我剛剛去探望皇帝哥哥,本來想順便見見你,不料你竟不在紫陽宮,我正失望地想打道回府,忽然在御花園發現你一個人提著紗燈,鬼鬼祟祟的,也不知要往哪裡去,我一時好奇就悄悄跟著你到這兒。」
  
  「我哪有鬼鬼祟祟!」沁玉吁了一口氣,敲了敲對方的腦門,「倒是你,把我嚇了一跳。」
  
  「二師姊,你怎麼會跑到這兒來?」木蘭用嚇唬人的口吻道:「這裡好可怕的!」
  
  「我想看看當年靜妃被縊死的地方,找一些線索。」
  
  「線索?二師姊,你要學捕快查案啊?」木蘭不以為然,「我勸你省省吧,那事情都過去兩年了,就算有線索也早就湮滅了。好端端的,你不跟皇帝哥哥快快活活談戀愛,操這個心幹麼?」
  
  「默然說……如果能找到當年太後害死靜妃的證據,程梵大將軍就會助他奪回大業。」她知道小師妹不是外人,所以再機密的事情也可以透露。
  
  「原來皇帝哥哥是在指望程梵大將軍出兵?」木蘭不由凝眉尋思,「我還以為他早已無心救國了呢……」
  
  「默然不是這樣的人。」沁玉當即辯駁,「你比我認識他早,應該明白。」
  
  「是我誤會了……方纔我去紫陽宮見他,就是為了告訴他,皓明已在南方籌得鉅資兵馬,隨時可以幫他奪權,可他卻一口拒絕,叫我們少管閒事,快回紀州去。」木蘭滿臉疑惑,「既然他仍有鴻圖大志,為什麼要拒絕我們?」
  
  「當然是因為遂王為太後親生,他不想讓他們母子二人骨肉操戈。」所以當初才千方百計將楚皓明遠調紀州,讓他避免這一場宮廷鬥爭。
  
  他的心事,就算不說,她也能深深瞭解。
  
  楚默然,這個看上去無所作為、神色冷淡的男子,卻時刻為那些糾結於心的矛盾難題牽腸掛肚,運籌帷幄。
  
  「原來如此,我跟皓明早該料到。」木蘭點頭微歎,「皇帝哥哥真是用心良苦。」
  
  「既然他不想讓你們牽扯進來,你們就暫時不要妄動,」沁玉望著窗外如水冰涼的月光,「為今之計,只能冀望找到太後謀害靜妃的證據了。」
  
  「但這談何容易?」木蘭無奈地聳聳肩,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驚喜的大叫,「對了,當年皓明是負責調查此案的主事者之一,說不定可以從他那兒問出一點兒有用的東西。」
  
  「你怎麼不早說?」沁玉展容一笑,「那得安排個時日,讓我去會會遂王爺才是。」
  
  「下個月皇帝哥哥不是又要到鐵檻寺進香嗎?就在那時候會面,如何?」
  
  「那甚好!」她胸中的沉悶頓時去了一半,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大概就是如此吧。
  
  「二師姊,你可真不像從前了!」木蘭睨著她,打趣道:「從前的你,哪會為一個男子在某個地方停留這麼久?而且遺忘了自己的大事。」
  
  「大事?」沁玉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對啊,你跟大師姊打賭的事,還記得嗎?你們可是約定好,誰能偷到這天底下最值錢的寶貝,誰就做掌門的!你不是說要偷皇帝哥哥的玉璽嗎?玉璽呢?」木蘭伸出手向她討東西。
  
  沁玉呆住,答不上話來。是啊,她進宮是有「別有居心」的,可如今,早把這居心忘得一乾二淨,淨管些閒事去了。
  
  她那爭強好勝的個性哪去了?掌門之位還要不要?
  
  但她就是寧可不務正業,也捨不得離開眼前的男子……
  
  木蘭見她滿臉尷尬,便不再逗弄她,放她一馬。提起步伐四處打量一番,轉移話題似地道:「這佛堂本是元皇後在世時修建的,後來靜妃入了宮,才給了她。我小時候常常到這兒玩耍,那時候這裡很是輝煌氣派,不過光線沒現在這麼好,特別是前半夜,這屋裡根本看不到月亮。」
  
  「你說什麼?!」沁玉一顆心再度緊繃,聲音不由一揚。
  
  「我說這屋裡根本看不到月亮,怎麼了?」她奇怪的反應令木蘭怔愣。
  
  「為什麼看不到?」她逼近一步,追問。
  
  「因為這東邊種著一排紫杉樹,把月亮給擋住了,要到後半夜,月亮落到西邊,光線才能投進這屋裡。」
  
  「可是樹呢?現在並沒有樹!」
  
  「一年前遭遇了一次天雷,把樹全給燒枯了,所以就砍掉了。」木蘭吐吐舌頭,「大夥兒都說是靜妃姊姊怨氣未散,藉天雷顯靈。」
  
  剎那間,沁玉臉色蒼白,僵立半晌說不出話來,她的腦中只剩下三個詞--天雷、月光、紫杉樹。
  
  這些字眼輪流在她腦中打轉,使她本來平靜的心情激起層層漣漪。
  
  「二師姊,你怎麼了?」木蘭輕拍她的肩膀。
  
  「沒什麼……」她從恍惚中回神,敷衍的道:「我好像……看到窗外有什麼東西。」
  
  「是嗎?」木蘭驚恐地一瞪眼,緊緊將她摟住,「是……鬼嗎?」
  
  「可能是哦。」沁玉故意逗她。
  
  那張俏皮的小臉馬上變得鐵青,唇間直打哆嗦,「二師姊,我最怕鬼了,我們快走吧……」
  
  這丫頭先前自己才扮鬼,這會兒又怕成這樣,真是好笑。
  
  不過,她方才在眨眼之間,的確瞧見門外隱約有一些動靜,弄不清是人是鬼,抑或只是她眼花。
  
  然而此刻她顧不得多想,心中反反覆覆仍是那三個詞--天雷、月光、紫杉樹……
  
  ***
  
  沁玉回到紫陽宮的時候,已經很晚很晚了。
  
  今夜偶然獲得的一條線索,令她縈繞於心,這解惑的關鍵,本來應該讓她展露歡顏,然而卻似乎帶來了更大的麻煩,愁眉越加深鎖。
  
  失魂落魄的推開房門,她的思緒還沉浸在剛才的矛盾之中,忽然一雙手從身後擁住了她,驚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你去哪兒了?」熟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暖和的氣息吹著她的後頸,癢癢的。
  
  震動的心霎時平靜下來,她微微一笑,屈服在對方的懷中。
  
  「皇上還沒睡呀。」她以俏皮的語調回答。
  
  「我在等你。」楚默然說,「等了好久了。」
  
  她應該告訴他自己剛才的去向嗎?不,還是算了,那樣只會徒增他的煩惱。
  
  她是想幫他的忙,不是連累他。
  
  「我去探望品妃娘娘……」她與木蘭相識之事,也暫時不要說吧,畢竟這會牽扯出她的真實身份,她不想因為自己最初進宮的目的,而讓他懷疑她的感情。
  
  「為什麼去探望她?」楚默然彷彿猜到了一些隱情,意味深長地道:「其實你並不欠她什麼。」
  
  「我也從來沒有答應過她什麼。」沁玉意有所指地答,「你放心。」
  
  他一怔,靜默良久,有默契地道:「對你,我一直很放心。」
  
  沁玉不由莞爾,反握住他的雙手。「那為什麼這麼晚還不睡?」
  
  「因為我有一件東西要給你。」
  
  楚默然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令她感到好奇。「是什麼?」
  
  「你先閉上眼睛。」他低醇的聲音像魔笛一般,引得她順從他的意願,乖乖闔上雙眸。
  
  黑暗中,他牽著她的手,緩緩地往屋裡深入,撥開重重簾帳,一個未知的驚喜在等待著她。
  
  沁玉只覺得越往裡走,燭光越是明亮,透過她垂下的眼皮,散發出一種祥和的橘色光芒,在這寒涼的夜裡暖著她的心。
  
  「好了,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足下站定,楚默然笑道。
  
  沁玉茫然地睜開雙眸,怔怔望著眼前的東西好一陣子,似乎完全不明白那是什麼,待到她領悟過來,不由啊的一聲發出驚叫,久久不能動彈。
  
  床榻之上,擺著一襲華麗的嫁衣,有著她最喜愛的晚霞般的紅色,還有繁複精細的刺繡。
  
  再定睛一瞧,那刺繡不是普通手藝,而是呈現八面玲瓏的圖案--從左側看,是百花盛開的美景,從右側看,則是百鳥齊飛的盛況。
  
  「還記得你說過,你的家鄉昌濟最出名的東西嗎?」楚默然道。
  
  她一愣,眼淚險些激動地滑落雙頰。
  
  日日濟最出名的,便是手帕,她曾對他提過那種「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刺繡技藝,沒料到他居然銘記在心,把它們變成驚喜,突如其來的帶到她面前,讓她如置身夢中。
  
  繡一塊手帕,就需花費一個頂尖的繡娘三個月的工夫,而繡制眼前嫁衣上如此巨大的篇幅,需要多少人、多少時間啊……
  
  他犯得著為了博她一笑,如此浪費嗎?此時此刻,她才深深體會到,歷史上那些出名的紅顏禍水是多麼罪大惡極。
  
  而且昌濟並不是她的故鄉,那只是一個信口胡諸的謊言而已……
  
  內心的感動與內疚交織在一起,她的淚越流越洶湧。
  
  「這……是哪兒來的?」天下人都知道他被囚困在紫陽宮,地方官員屈服於太後淫威,不可能有膽子對他獻媚,紫陽宮裡的吃穿用度都簡樸得很,那麼眼前這幅珍貴繡品,又是從何而來?
  
  「我求太後給的。」楚默然直言道。
  
  求太後?他居然為討她歡心,犧牲了皇帝的尊嚴,去懇求他的仇人?這是怎樣的委屈……為了她,值得嗎?
  
  「假如有一天,我真能奪回大業,你能為我穿上這件嫁衣嗎?」楚默然並不知曉她流淚不止的原因,只當她是驚喜過度,像對待一個孩子一般,好笑地替她擦拭雙頰的淚水。
  
  她哽咽得答不出話來,只能猛烈地點點頭。
  
  「到時候,我要你做我的皇後。」他忽然換上鄭重的表情,低聲道。
  
  皇後?她難以置信,自己這輩子居然會跟這個詞扯上關係,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賊,出生在山野,流落在江湖,怎麼配得上如此遙遠、尊貴的稱呼。
  
  「我以為只有靜妃才配做你的皇後……」他已經完全逃脫舊日的情傷,不再思念那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女子了嗎?
  
  不料,楚默然居然笑了,這笑容,讓她迷惑。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靜妃做我的皇後。」
  
  「你……你說什麼?」他石破天驚的回答,令沁玉瞪大雙眸,難以置信。
  
  「我從來沒有愛過靜妃,這是真話。」他一字一句地答。
  
  「可是……宮裡的人都這麼說……」不僅是傳言,就連他自己之前也一直給她這種印象。
  
  「他們都誤會了,」楚默然搖頭,「你也誤會了。之前,是我故意讓你誤會的。」
  
  「我不懂……」沁玉怔怔地呢喃,「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他從來沒有愛過靜妃?那麼她對那位已故美人的羨慕,豈不都成了徒勞?這一刻,她的心裡,說不出是驚喜還是震驚。
  
  「靜妃和品妃都是太後為我挑選的妃子,其實我身邊的嬪妃都是太後挑選的,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大概是因為逆反的心理在作祟吧。
  
  「她們都是非常好的女孩,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子,在宮外與她們任何一個人相遇,都會喜歡上她們,可偏偏……」他頓了一頓,語調裡滿是苦澀,「偏偏我的身世注定了不會喜歡她們。」
  
  「可為什麼那麼多嬪妃中,唯獨傳言靜妃深得你的專寵?」沁玉遲疑地問出心中迷惑。
  
  「大概是因為她的脾氣比較火爆吧。」楚默然苦笑,「別的嬪妃如果得不到我的關愛,並不會說什麼,唯有她敢跟我大吵大鬧的。她也經常用一些激烈的手段,故意引起我的注意,迫使我到她的宮裡探望。說實話,她的死我真的很難過,我並沒有真正愛過她,卻讓她成為太後的眼中釘……」
  
  但靜妃死亡的真相或許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沁玉咬著嘴唇,險些要透露今夜的發現,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了。面對這個孤苦的男子,她的心裡泛起一片憐愛,雙手伸過去,捧住他的面龐,紅唇也附了上去……
  
  楚默然一怔,但很快便接納了她的唇舌,在熾熱的氣息中與她輾轉纏綿。
  
  「默然……」她在喘息中喚出他的名字。
  
  「你叫我什麼?」他摟住她的腰,吸吮著她的頸,迷離的眼神猛然劃過一絲閃亮。
  
  「默然。」
  
  這是第一次,她大膽直喚他的名字,從前,她要嘛距離遙遠地喚他「皇上」,要嘛不知所措地只喚「你」。
  
  「再叫一次。」他似乎十分喜歡這樣的稱呼,俊顏染上微笑。
  
  「默然,默然,默然……」她連續地喚道,彷彿要直叫到天荒地老。
  
  他在感動中收緊雙臂,噬咬著她的唇也加重了力道。
  
  每一次,他們之間的纏綿只到此為止,他會吻她直到喘息不止,而後抱她上床,自己則坐到床邊,看她沉沉睡去,沒有多餘的舉動。
  
  但今天,她決定要改變一下。
  
  小手蔓延至他的腰間,輕輕地鬆開他的腰帶,害羞地將它解開,探入其中……
  
  楚默然從深吻的沉醉中猛地驚醒,一把將她的手擒住,厲喝,「玉兒,你在幹什麼?」
  
  「既然你替我做了嫁衣,那麼今晚,我要當你的新娘……」沁玉盈盈笑著,櫻桃小口咬住他的耳垂,嬌俏地道。
  
  「不,不要!」他連忙往後退一步,將她攔開。
  
  「默然,我要當你的新娘。」她意志堅決,上前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年華易逝,紅顏易老,我等不及你奪回大業,我要在最美的時候當你的新娘。」
  
  「可是我要你等。」他不能就這樣奪去她的清白之身,在這樣任何一個承諾都不能給她的時候。沒有奪回實權之前,他非但不能給她幸福,反而會給她帶來性命之憂。
  
  「那我就馬上出宮,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她嘟起嘴巴,故意威脅道。
  
  「你不會的。又想騙我?」俊顏不由微笑。
  
  她瞪著他,知道自己再這樣跟他攪和下去,今夜又要白過了,於是二話不說再次吻住他的嘴,小手不老實地發動另一波攻擊。
  
  這一次,她的攻勢猛烈得多,很快地握住了他的要害,令他渾身一僵,隨後便是發硬、發燙……
  
  在品妃的宮裡,曾有經驗豐富的嬤嬤告訴過她該如何對付男人,而這些看似下流的訓練此刻終於派上了用場。
  
  「玉兒……」楚默然的聲音已然發顫,顯然快支持不住,滑落潰敗的邊緣,「你真的不後悔嗎?」
  
  呵,她就等他說這句話,這句話一出口,就代表他投降了。
  
  「永遠也不會後悔。」她堅定地答,讓他看到自己毅然決然的眼神。
  
  在「悔」字剛剛落音的時候,他似乎再也忍不住,刷的一聲將她的衣襟猛地撕裂,整個人覆上了她的身體……
  
  ***
  
  覺得頭腦暈暈沉沉,彷彿踩在雲端,有一種軟綿綿的感覺,沁玉睜開眼睛,望見窗外射進一縷晨光,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這麼久。
  
  她微微笑著,翻身想抱住身邊的男子,手卻撲了空。
  
  他什麼時候起來的?而且,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沁玉不由一驚,撐起身子四下張望,原本期待他還在房中,但一看之下不禁大大的失望。他,果然已經走了。
  
  她的心裡生起一片黯然,畢竟這是她的初夜,她實在不敢相信昨晚與她那般恩愛的男子,到了早晨卻如此無情。
  
  或許是急事吧?所以他才匆匆離開……但這個假設明顯是自欺欺人,因為大權都掌握在太後手中,他每日根本不必早朝,哪裡來的什麼著急的軍國大事?
  
  他昨晚說愛她,難道都是假的嗎?她真是他人生中唯一動心的女子嗎?
  
  她想不出默然有什麼理由要騙她,可是,這樣冷淡疏離的舉動也實在太奇怪了。
  
  「吱呀--」
  
  門忽然響了,有人端著水盆邁進來。
  
  沁玉一陣驚喜,以為是心上人回來了,誰知抬眸望去卻看到敏玲的臉。
  
  「醒了?」敏玲笑問,「我特意拿了熱水來給你擦身子。」
  
  沁玉雙頰不由一陣嫣紅。昨晚的事,敏玲都知道了嗎?是他派敏玲來照顧她的嗎?
  
  敏玲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將熱水端到她的床頭。
  
  「我先替你擦一擦,等會兒會有宮女替你打洗澡水來,你再泡個藥浴,聽說會舒服很多。」
  
  「皇上……在哪兒?」她支吾著,終於問出心中所想,顧不得被姊妹嘲笑。
  
  「皇上在御書房呢,可能有重要的事吧。」敏玲終於忍俊不禁的取笑她,「反正你要沐浴,不必急著見他吧?」
  
  沁玉害羞地啐了敏玲一口,不敢再作聲。
  
  「對了,」敏玲忽然換了個嚴肅的神情,「這裡有一碗湯藥,你先喝了。」
  
  「藥?」沁玉詫異,「什麼藥?」不是光泡澡就好了嗎?還有要喝的?
  
  「你別多問,反正喝下去就是了,這是為了你好。」敏玲欲言又止。
  
  沁玉心念一動,懷疑其中有蹊蹺。「不,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喝的。」
  
  「你這丫頭,怎麼這樣倔呢!」
  
  「姊姊你一向知道我的脾氣。」
  
  「你……」敏玲歎一口氣,「這不是要我的命嗎?上邊不讓說的,我如果告訴了你,還能逃過一死嗎?」
  
  「這到底是什麼藥?!」沁玉越發覺得其中有鬼,「上邊是指誰?皇上還是太後?如果是皇上,為了區區一碗藥就要治人的罪,那我可看錯他了!」
  
  「好啦好啦,都怪我多嘴。」敏玲萬般無奈,「告訴你好了,這是皇上讓我端來的。」
  
  「這藥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沁玉再次逼問。
  
  「你若不喝藥,就得受穴刑之苦,所以還是喝藥省事……」
  
  「什麼穴刑之苦?!」越聽越覺得奇怪,沁玉越發要追問到底。
  
  敏玲咬咬唇,只得解釋,「宮裡的嬪妃侍寢之後,若皇上不想在她腹中留龍種,便讓太監用杖棒敲打她臀上的穴道,以致流出精液…這便是穴刑。」
  
  沁玉整個人霎時呆住。「所以,這藥就相當於穴刑,是讓我不孕的嗎?」
  
  「是。」敏玲垂眉且不敢看她。
  
  「皇上在哪?我要去見他!」一口怒氣湧上心頭,她披上外衣就要去興師問罪。
  
  「妹妹,你不要去--」敏玲一把拉住她,「皇上這是為了你好--」
  
  「他都不想讓我懷他的孩子,還說是為了我好?」沁玉感到鼻間一陣酸楚,差點兒流下淚來。
  
  「妹妹,你誤會了,如果你懷了他的孩子,才是害了你!」
  
  「你說什麼?」為何她聽得一頭霧水?
  
  「你想想,太後為什麼要害死靜妃娘娘,不就是因為懷疑她已有身孕?如果你也懷孕了,難免會遭遇毒手,皇上這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啊。」
  
  她一怔,方才衝上腦袋的怒火頓時像被冷水澆滅了似的。
  
  不錯,敏玲說得很對,按理每次皇帝行房,都得有管事太監記錄在冊,可昨夜之事除了她和默然之外,再無人可作見證,而她在宮中無名無份的,如果真的懷孕了,太後可以隨便找個借口,以她與不明男子私通為由,治她的死罪。
  
  楚默然的做法看似殘忍,其實是為了她著想……
  
  「妹妹,聽話,把這藥給喝了吧。」敏玲見她冷靜下來,於是端起碗來,再次勸道。
  
  「不,我不喝。」她搖頭,作出大膽的決定,「如果真的懷孕了,我要留下這個孩子。」
  
  「你瘋了!」敏玲喝斥道,「這會送了你的命!」
  
  「我不怕死,」她微笑地回答,「好不容易,他才給了我一點東西,我只怕會失去它……」
  
  自從決定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她就什麼也不怕了。
  
  「那這碗藥該怎麼辦呢?」敏玲實在為難。
  
  「就跟皇上說,我已經喝過了。」沁玉狡黠地道,「就像你對太後說,皇上每天都在喝她『賜』的藥一樣。」
  
  「又讓我撒謊啊……」敏玲臉上再添苦惱。
  
  對,這是一個謊言,不過卻沒有惡意,相反的,裡面蘊藏著她的無限深情。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8
發表於 2008-7-15 11:44 AM|只看該作者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第七章
  
  他這樣待她,是不是太過殘忍?
  
  應該是吧,所以他才會在她醒轉之前悄然離開,害怕看到她被迫服藥時難過的表情。
  
  他的胸口一直在隱隱作痛,彷彿喝藥的是自己,苦澀竄入心窩,久久不散。
  
  但為今之計只能如此,誰讓他還是一個傀儡皇帝,萬事作不得主呢?
  
  如果她真的懷了孕,孩子因此沒有了,他怎會不難過,畢竟,在失去親生骨肉的同時,他也是一個兇手。
  
  他在心裡打定主意,將來無論如何也要好好償還她,哪怕傾其所有。
  
  兩個人相愛卻要相瞞,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明明近在咫尺,相擁而眠,卻暗地裡隱藏了這許多心事,不能對她透露,越是愛她,就越不便說。
  
  楚默然覺得週身被鬱悶縈繞,像布了千萬張的蛛網,無法掙扎。
  
  「皇上……」敏玲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後,小心翼翼的等待他從沉思中解脫。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他低聲問。
  
  「那藥……沁玉妹妹已經喝了。」
  
  她已經喝了?孩子不可能再有了……明明是自己下的命令,此刻為何卻有萬分不捨?
  
  「另一件事呢?」抑住心中苦楚,他清了清嗓子問。
  
  「奴婢也去打聽了。」
  
  「她家到底住在昌濟哪裡?家裡除了她叔叔嬸嬸之外,還有些什麼人?」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給她的叔叔、嬸嬸一些特殊的待遇,代她答謝親戚的養育之恩,順便也讓她顏面增光,以彌補自幼寄人籬下的自卑心理。
  
  「奴婢沒有打聽出來……」敏玲臉色為難,屈膝回答。
  
  「怎麼會?這種事不是到管事太監那兒一查名冊即可知道嗎?」
  
  「偏偏名冊上查不到……」她瑟縮著說出實情。
  
  「這些太監也太混了,如此小事都能疏漏!到底是漏了記下她家的地址,還是忘了記下她家裡人的姓名?」楚默然凝眉不悅,此時此刻,仍沒有料到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想像。
  
  「那名冊上……根本就沒有『沁玉』兩個字。」敏玲掙扎良久,終於還是道出真相。
  
  「什麼?!」楚默然一怔,難以置信,「你看錯了吧?再去查一遍!」
  
  「奴婢已經查了三遍了,確實沒看到沁玉妹妹的名字……」
  
  「哪有這樣的事情?」他反常的笑了,「入宮的人,哪有不做紀錄的?」
  
  「這個……奴婢也想不明白……」她低下頭去,聲音漸弱。
  
  「你當初與她同住一屋,就沒聽她提起過自己家裡的事?」楚默然雙眸再次一凝,威儀盡顯,直盯著敏玲。
  
  「沁玉妹妹很少提自己的事,平常有空的時候只是問我,這宮裡的路該怎麼走,御書房在哪兒之類的……」
  
  御書房?她打聽御書房幹什麼?
  
  「奴婢記得最初見到沁玉妹妹的那天,管事太監手裡的名冊翻了又翻,似乎一直找不到『沁玉』二字,他一臉詫異,還以為是自己眼花。」
  
  「既然名冊上找不到此人,又怎麼會讓她留下來?」
  
  「沁玉妹妹自己說她是閣老大人推薦入宮的,而閣老大人是太後的至親,管事太監這才沒敢追問。」
  
  太後?這個字眼如雷聲一般震撼他的耳膜,他努力保持冷靜,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皇上,恕奴婢多嘴……」敏玲輕聲道,「您看……沁玉妹妹有沒有可能是……太後派來的人?」
  
  「不可能!」脫口而出的否定卻掩飾不了他的擔心,的確,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不是沒有懷疑過。
  
  「奴婢只是瞎猜,皇上恕罪。」
  
  「就算是太後的人,也不會做事如此不乾淨,總會給她找一個適當的身份吧?」他補充道。這個補充,怎麼聽都像是在為她開脫的理由。
  
  「其實也不必,」敏玲卻不識趣地提醒,「這樣反而更好,如果出了什麼事,怪不到太後的頭上。」
  
  「她若冒充宮人,當初入宮的時候,總得給守門的侍衛一個交代吧?這深宮大院是誰都可以進得來的嗎?」楚默然費盡全力為她辯解。其實「真相」為何,全憑他一個人的裁決,他根本毋需辯解什麼,但就是想為她找個理由,不是為了說服別人,而是說眼自己。
  
  「聽說以前曾有嬪妃這樣做過,把打算安插在各宮的眼線事先偷偷引渡進來,待到奴婢分配到各院之時,再讓眼線混入其隊伍之中,順便給管事太監一些銀兩,打個馬虎眼,於是就算沒有名冊,眼線也能名正言順地留下來。畢竟宮女不是娘娘,對身份的驗證沒那麼嚴格。」
  
  「荒唐!」楚默然執著地搖頭,「這只是傳說,沁玉絕不可能是眼線。」他在騙誰?騙眼前的敏玲?還是騙他自己?
  
  他的執著讓敏玲無話可說,也不敢再說。
  
  「你去吧。」他揮了揮,打發眼前多嘴的宮女。
  
  敏玲乖巧地退下,楚默然卻佇立在原地,久久忘了動彈。
  
  腦中雜亂的念頭揮之不去,為了不讓自己多想,他必須找個讓自己心情平復的地方。
  
  本來,平復心情的地方應該是個清幽怡人之處,但不知為何,腳步卻不聽使喚的來到了她的房中。
  
  是想去審問嫌疑犯人嗎?他真恨自己不該這樣多疑。
  
  門一推開,他就後悔了,想起不久之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之前那一劑避孕湯藥的陰影還梗在他們之間,他真不該這麼早就來見她。
  
  沁玉坐在床上,看起來氣色還不錯,神情也相當安寧,看到他的一瞬間,也並無顯露出不悅的表情。
  
  「你回來了。」她若無其事的對他微笑,「我這頭髮有點打結了,幫我梳梳。」
  
  楚默然走過去,心不在焉地拿起桌上玉梳,輕輕替她理順烏絲。
  
  「你放心……」沁玉忽然道。
  
  「嗯?」他回過神來,看見她正抬眸深深望他。
  
  「我不怪你。」她將臉兒貼住他的大掌,「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她是指避孕湯藥的事吧?然而他此刻早已無心談論此事,因為有另一個巨大疑惑困擾著他。

  「默然,你的手好涼。」觸及他掌內的溫度,她有些詫異,「怎麼了?」
  
  「沒什麼,」楚默然終於勉強地笑了,「大概是因為……覺得有點對不起你吧。」
  
  騙,又是騙,本應親密無間的兩個人,為什麼說起話來,沒一句是真的?
  
  「不要再說這些了,我怎麼會怪你呢?」她相信這個謊言,釋然地再次依偎著他,「默然,下個月你還要到鐵檻寺進香嗎?」
  
  「老規矩了,一定要去的。」
  
  「我能跟著一起去嗎?」沁玉問。
  
  「你要跟我一起去?」楚默然一怔。
  
  「以前不都是我陪你去的嗎?這次不可以嗎?」不過這一次有點特別,她得去見遂王。
  
  「我跟二弟約好了,要在鐵檻寺見面的……」偏偏這次他沒打算帶她一起去。
  
  「我也好久沒見過遂王爺了,正好聽他說說紀州的風土民情。」她微笑著堅持初衷。
  
  楚默然深邃的眸子,再添一絲迷惑。
  
  他不願意把自己最愛的人兒跟太後聯想在一起,可她明知自己與皓明有事要談,還如此摻和進來,究竟是何用意?
  
  難道,她真是太後派來監視他的?
  
  ***
  
  沁玉見過遂王楚皓明一次,也是在這兒,鐵檻寺。
  
  人們都說楚皓明生得比宮裡最美的妃子還要嫵媚,但她卻覺得,他眉宇間自有一派陽剛,很有男子氣概。
  
  「拜見皇嫂。」楚皓明恭恭敬敬的給她作了一個揖。
  
  她臉上一陣臊熱。木蘭那丫頭真多嘴,竟然把她和默然的關係抖露無遺!
  
  「快別這麼叫,我只是一個無名無份的薄命人罷了,哪裡受得起如此稱呼。」沁玉連忙扶他起身。
  
  「那我只叫你嫂嫂,把『皇』字去掉,如此便親切許多吧?」楚皓明粲笑道。
  
  羞紅的臉再次發熱,卻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對了,皇兄呢?」楚皓明往她身後張望了一下。
  
  她臉色有異的回答,「他正在後面的禪房休息。」其實他是睡著了。喝了她給的安眠茶以後,沒提防的默然很快便臥倒在禪房的睡榻上。
  
  「皇兄身體還好吧?」楚皓明只以為他是體力不支,關心的問。
  
  「他沒事,只是我想單獨跟王爺您聊一會兒。」沁玉四兩撥千斤的答。
  
  「我聽木蘭說了,嫂嫂想問我當年靜妃的事情。」
  
  「當年那個案子是王爺經手的?」
  
  「談不上完全經手,只是跟著宗人府調查了一二。」楚皓明苦笑,「嫂嫂你也知道,這深宮裡有許多謎案,最終都找不到真相。」
  
  「我懂。」沁玉點點頭,「可還是想問問。」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彷彿魚兒離了水,在絕境中做最後一點掙扎。
  
  「嫂嫂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小弟知無不言。」
  
  「我只有一個問題--聽說當年在案發現場,發現了受傷的品妃,她的傷勢到底是怎樣?可以詳細描述一下嗎?」
  
  「品妃?」楚皓明沒料到她問的是這個問題,不由大感迷惑,「她跟靜妃的死有關係嗎?」
  
  「王爺只需回答我,恕我不便多言。」她緊張得一顆心怦然直跳,她猜錯了嗎?但願,是錯的。
  
  「沒錯,當年品妃的傷勢,是我幫著驗的。」楚皓明蹙眉回憶,「從外表看,是被尖刀以筆直的角度直插入背心,傷口極深,若再偏一點,傷及心臟便沒救了……」
  
  「筆直的角度?到底有多筆直?」沁玉順手撿起一根樹枝,「王爺能再說明一下嗎?」
  
  「與背心完全垂直,就像這樣。」楚皓明用力一甩,樹枝從他手中飛出去,插入附近的樹幹之中。
  
  「就像這樣?」沁玉怔怔地望著垂直沒入的樹枝。如果真是這樣的角度,那麼她的猜測豈不完全錯了?
  
  「嫂嫂,還有什麼要我回答的嗎?」楚皓明不解地望著呆愣的她。
  
  「……」她一陣心煩意亂,卻不得不努力釐清思緒,「案發現場還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奇怪的東西?」
  
  「對,就是看似可疑,卻又無用的東西。」
  
  「這……」楚皓明略微思索,「經嫂嫂一提,我才想起倒真有一樣東西,當時看著覺得奇怪。」
  
  「是什麼?」她猛地回眸。
  
  「一段被割裂的繩索。」
  
  「繩索?」
  
  「對,就落在靜妃的腳下。當時我們想,可能是歹徒用來捆綁靜妃的吧……」
  
  「腳下?是在腳下的正中央嗎?」沁玉連忙追問。
  
  「對,就是落在這樣的位置,才讓我迷惑了好一陣子,按理說,歹徒要佈置成自殺的模樣,應該把這段繩索帶走才對,怎麼偏偏把它遺留在那麼顯眼的地方?當時我跟宗人府的大人們商討了好久,都沒個結果。」
  
  「我懂了……」此時此刻,她一顆紛亂的心忽然變得非常非常寧靜,真相如她所願的呈現眼前了,可是,隨之帶來的麻煩,她卻不知該如何收拾。
  
  不,應該說,事到如今倒可以朝另一個方向發展,如果她有勇氣放手一搏的話。
  
  「嫂嫂,你說什麼?你懂得什麼了?」楚皓明好奇的問。
  
  「王爺。」她打定主意,淡淡一笑,「皇上就在禪房裡,你們兩人應該還有要事商量吧?我就不打擾了,我有事情想先一步回宮,煩請幫我轉告皇上一聲。」
  
  「好……」楚皓明狐疑地望著她,卻不便多問。
  
  「今天我與王爺這番對話,還請暫時不要對皇上說,也最好別讓皇上知道我們碰過面。」
  
  「這是為何?」他越發一頭霧水。
  
  「小女子有自己的苦衷,還請王爺海涵。」她盈盈一拜,算是對眼前男子的答謝。
  
  向來不會強人所難的楚皓明,應允地點了點頭。
  
  沁玉說了聲「告辭」,扭頭便急行,很快就下了山,乘車回宮。
  
  她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往御花園走去。
  
  她知道,這個時候品妃通常會在園裡散步,今日陽光正好,更沒有道理打破常規。
  
  果然,樓閣下,水池邊,品妃正與宮女們爭相拋著魚食,嚷嚷嬉戲。
  
  沁玉來到她們身後,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啊--」半晌,品妃才發現她,嚇了一跳,「你這丫頭,站在這裡不出聲,想嚇死人啊!」
  
  「娘娘金安。」沁玉屈膝道,「奴婢方才看娘娘玩得高興,沒敢打擾。」
  
  「聽說你陪皇上到寺裡燒香去了。」品妃白了她一眼,「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皇上還在鐵檻寺呢,奴婢因為有要事要稟報娘娘,所以先回來了。」
  
  「哦?什麼事?」品妃一聽,頓時來了興趣。
  
  「還請娘娘屏退諸位宮娥姊姊,奴婢才方便開口。」她垂目,低聲道。
  
  「這麼神秘?」品妃輕哼,「也罷,我倒要看看你這小妮子在搞什麼鬼!」回眸對貼身宮女們道:「你們都退下吧,沒有我的命令,不得上前。」
  
  沁玉伸出手,攙著品妃,引著她一步一搖地往花徑深處去。
  
  四周很快便安靜下來,宮女們被她們倆甩得遠遠的,附近只剩茂葉的氣息。
  
  「說吧,別賣關子。」
  
  「娘娘,奴婢照您的吩咐,已經伺候過皇上一晚了……」沁玉隱晦地道。
  
  「哦?」這本是她的指使,如今已然實現,她卻有些醋酸味在胸中湧起,她冷笑地回答,「不錯啊,你這小妮子倒有點勾引人的本事。」
  
  「奴婢可能隨時會懷上皇上的骨肉,」沁玉抬頭正視品妃,一字一句讓對方聽清楚,「所以,請娘娘把解藥給奴婢。」
  
  「什麼?解藥?」品妃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當初我們是怎麼說的,你忘了嗎?」
  
  「可如果不服解藥去除奴婢體內的毒性,將來若傷了龍胎,奴婢恐怕擔待不起。」
  
  「那你就暫時別想著懷孕。」品妃拒不答應,「那解藥是我能牽制你的唯一方法,你若拿去,像太後當年對待元皇後那樣整治本宮,叫本宮如何自處?還是等將來本宮再想到別的辦法制衡你我的關係時,解藥再給你。」
  
  「娘娘真不打算現在交出解藥?」沁玉態度漸顯威嚇。
  
  「作夢!」品妃扭過頭去。
  
  「話可別說得太早,還是請娘娘聽奴婢講完一個故事,再作決定吧。」沁玉低沉地道。
  
  「什麼故事?」品妃眉一挑。
  
  「這個故事跟娘娘的姊姊,靜妃之死有關。」
  
  「你說什麼?!」品妃頓時神色一變,唇色泛白。
  
  「奴婢剛才在鐵檻寺,遇到當年查辦此案的遂王爺,他告訴我,當年案發現場有一樣非常奇怪的東西--一段被割裂的繩索。」
  
  「這有什麼奇怪的!」被找出蛛絲馬跡,品妃心緒大亂,但仍辯駁,「當然是歹徒留下,用來捆綁姊姊的!」
  
  「可歹徒若想把現場佈置成靜妃娘娘自殺的樣子,為什麼不把這段繩索帶走,反而要留下線索,讓人起疑呢?」
  
  「或許他忘了拿走呢?殺人時心慌意亂,出點錯也是合乎常情。」
  
  「如果歹徒真是太後派來的,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不可能犯這樣明顯的錯誤。就算是一般人,也會想到這其中的細節。」沁玉輕輕搖頭,「可我就是覺得奇怪,怎麼這案發現場佈置得漏洞百出,不僅是留下這可疑的繩索,就連上吊用的椅子也忘了放?」
  
  品妃不由啞口無言,咬唇下語。
  
  「答案只有一個--兇手不是忘記了,而是不得不這樣做。」沁玉逼近一步,直視她的眼睛,「對嗎,娘娘?」
  
  「你問我?」眼見真相呼之欲出,品妃緊張得唇舌打顫,「我……我哪會知道?」
  
  「娘娘曾告訴過我,當晚您進入那佛堂之時,窗外明亮的月光映入屋內,所以能從柱子上看到偷襲您的人影,您還記得嗎?」沁玉輕聲問道,臉上忽然綻放微笑。
  
  「當然……記得。」
  
  「可是有人告訴我,兩年前,也就是靜妃娘娘被害的時候,那屋裡根本不會射進月光。」
  
  一句石破天驚的話引得品妃杏眼圓瞠,猶作掙扎的叫道:「是什麼人信口雌黃?!」
  
  「娘娘曾說,看到兇手之時,是戌時臨近亥時的時候,這時候月亮應該在佛堂的東邊,可那時佛堂的東邊,卻種著一排參天翳月的紫杉,試問娘娘如何能見到月光!」
  
  謊言被明白的揭穿,讓品妃足下一個踉蹌,駭得險些摔倒。
  
  「你……你是說我在撒謊?可我為什麼要撒謊呢?」事到臨頭,她仍試圖狡辯。
  
  「因為您,才是真正殺死您姊姊的兇手!」沁玉平靜地道。
  
  可聽到這話的人,卻再也難以平靜。
  
  「你胡說!你胡說!你想誣陷本宮!」品妃激動的大聲嚷嚷,「別忘了,本宮當時也受了傷!」
  
  「那不過是娘娘的苦肉計而已,為的是案發之後不被懷疑。」
  
  「那尖刀筆直地插入我的背心,假如我是兇手,請問我是如何做到的?」她扔出挑釁的難題。
  
  「這也恰巧是奴婢最初很不明白的地方。」沁玉微點頭,「如果是娘娘自己所為,那樣筆直的角度,不是雙手可以辦到的。」
  
  「所以你猜我有幫兇?」品妃哼笑。
  
  「不,此事萬般危險,萬一幫兇洩露出去,娘娘將身敗名裂,性命不保。當然,娘娘也可以在事後滅口,但世上任何一個人都知道事關重大,如果蹚這渾水,自己遲早小命不保,所以也不會有人幫娘娘,您除了自己動手,別無他法。」
  
  「你倒說說,我是如何辦到的?」品妃斜睨著沁玉,想看她的啞口無言。
  
  不料,沁玉卻是有備而來。「利用剛才所說的那一條繩索。」
  
  「……」品妃忽然一怔,難以相信自己精心策劃的殺局竟有被破解的一天。
  
  沁玉稍停論述,走到近旁的一架鞦韆邊。
  
  「繩索是用來捆綁靜妃娘娘的沒錯,不過卻是在吊起她之後,綁住她的雙足,而刺中您的那把尖刀,就穩穩當當地夾在她的足間。」
  
  她說著便將鞦韆一推,砰的一聲撞到西邊的樹上。
  
  「於是,靜妃娘娘懸掛的屍體,就變得像這架鞦韆一樣。」沁玉回眸淺笑,「而娘娘您就像這棵樹。您推動靜妃娘娘的屍體之後,轉過身來,這時屍體朝東蕩去,再往西蕩回,於是足間夾著的尖刀便一舉刺入您的背心,筆直,無誤。」
  
  品妃瞪著她,臉色刷白,冷汗順著額頭滑下。
  
  「想必您之前用鞦韆做了許多次實驗吧?否則不會估計得這樣準確。」沁玉繼續道:「而尖刀刺入背心之後,您並沒有立刻昏過去,您慢慢地向後退,用刀身上剩餘的部分割斷了靜妃娘娘足上的繩索,以免別人識破您的詭計,見到繩索落地,您這才放心地閉上雙眼。
  
  「我不得不佩服您的毅力,因為那樣一定很疼很疼。可我最最不能理解的是,您為什麼寧可忍受這樣折磨人的疼痛,也要害死自己的親姊姊?!」
  
  質問落音,品妃沉默良久之後,忽然爆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我沒看錯你,你果然很聰明。」她淒厲地道:「不錯,是我幹的,這一切都是我冥思苦想,用了整整一年時間才想出來的。
  
  「為什麼要殺她?哼,誰讓她得到了皇上的專寵呢?我與她一同進宮,為什麼她能那麼幸運,我卻不能?我哪裡不如她?長得沒她漂亮、脾氣沒她好嗎?偏偏皇上總去她宮裡探望,卻一次也沒有來看過我!她是我的姊姊又怎樣?從小她就喜歡搶我的東西,無論搶什麼我都忍了,可是唯獨自己心愛的丈夫,我絕不會讓給她!」品妃越說言語越是狠毒,一張美麗的臉扭曲得變了形。
  
  沁玉忽然覺得她很可憐,如果她知道,默然其實並沒有愛過這宮裡任何一個女子,恐怕只會更加抓狂吧?
  
  沁玉本想告訴她真相,但覺得這對她太過殘忍,最終還是算了。
  
  「為什麼要把靜妃娘娘之死嫁禍給太後?」她追根究底的問。
  
  「我起初以為這樣會讓皇上認同我,覺得我與他同被太後所害,至少會產生惺惺相惜的感情。可惜我錯了,他還是不理我……他的心腸到底是什麼做的?怎會這樣硬,我用盡所有的淚水也感動不了他……」品妃瘋狂的大笑之後,是失聲的痛哭。
  
  她的哭聲撞擊著沁玉的心,讓本欲出口的話語暫停了好一會兒,但她告訴自己,不能因為憐憫蛇蠍而壞了大事,有些話,她必須說。
  
  「娘娘,這個故事足夠交換解藥了吧?」她鎮定地道。
  
  「說了半天,還是為了解藥……」品妃苦笑,「你為什麼不把這事情告訴皇上?這樣他知道了靜妃之死的真相,就可以讓我的父親幫他出兵。」
  
  「程梵大將軍不會在失去一個女兒之後,還想失去另一個女兒。」沁玉答,「如果告訴他,另一個女兒是殺死姊姊的兇手,他只會更加難過。」
  
  為了不讓更多人受到傷害,她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只拿這個真相來交換解藥,保護她和默然未來的孩子。
  
  這個月,她的月事一直沒來,腹中似乎已經有了小小生命,讓她充滿期待,不惜一切去守候。
  
  「你還能為我父親著想,真不容易。」品妃點點頭,「好,我答應給你解藥,不過現在我手邊沒有藥引,三日之後,我會把解藥連同藥引送到紫陽宮。」
  
  三日?她和孩子真的只要再忍過三個危險的日子就沒事了嗎?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9
發表於 2008-7-15 11:49 AM|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那一日她在他茶裡下了迷藥,讓他昏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皓明告訴他,她已經回宮了。
  
  他越來越覺得,身邊的這個女子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依然不動聲色,把她留在身邊。不知為何,他還是相信她。
  
  可能是因為她有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言語騙得了人,眼神卻無法撒謊,而他總覺得從她的眼裡流淌出來的感情,是真的。
  
  「默然,你怎麼了?」
  
  正在思索關於她的事情,可她卻依舊笑意盈盈地出現在面前,好像從來沒有在暗中做過任何事。
  
  這個叫人琢磨不透的女子,到底是真的心如明鏡,還是太能偽裝?楚默然覺得自己縱有世間罕見的智慧,也弄不明白……
  
  「默然,你這兩天怎麼總是悶悶不樂的?」沁玉靠近,很自然地坐到他的膝間,一如既往的親匿模樣。
  
  楚默然卻身子一僵,沒有像從前那樣立刻抱緊她。
  
  「有什麼心事嗎?」感覺到他明顯的冷淡,她有些詫異。
  
  「還不都是為了程梵大將軍交代的那件事……」他淺笑地撒謊。
  
  「如果實在找不到證據,不如索性聯合遂王一起出兵算了。」沁玉勸道,「遂王是個深明大義之人,只要兵變之後不傷害太後性命,他會願意為江山社稷赴湯蹈火的。」
  
  「過陣子再說吧。」他心不在焉地答。目前,他最煩惱的莫過於她的真實身份,而不是江山社稷。
  
  沁玉似乎完全沒有察覺他對自己的懷疑,還想再勸些什麼,但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太監的傳令聲。
  
  「太後駕到--」
  
  太後?書房裡的兩人尚未完全反應過來,門便被轟然撞開,一個神色威儀的婦人率領一班宮女,浩浩蕩蕩走了進來。
  
  沁玉是第一次見到太後,只聽說過她是從來不到紫陽宮來的,不知為何今天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闖了進來,一看便知是有大事發生。
  
  太後約四十多歲年紀,依舊保持著如花容顏,本是個絕色美人,卻因為眉宇間的狠厲讓人望而生畏。
  
  她一進來,冷冷的目光便投注在沁玉身上,令沁玉一驚,連忙反應過來的從楚默然膝上站起,俯跪在地。
  
  「皇上好逍遙自在啊!」太後冷笑,「古人說,雨打芭蕉,紅袖伴讀,乃讀書人至高的享受。今日窗外雖然無雨,屋內卻有紅袖添香,皇上一定感到很快活吧?」
  
  楚默然並不把這冷嘲熱諷放在心上,只恭敬地向她行了禮,鎮定如常地道:「孩兒不知皇母駕到,有失遠迎,望皇母恕罪。」
  
  「你口口聲聲稱我皇母,心裡卻未必把我當成你的母親。」太後輕哼一聲。
  
  「皇母這話說得讓孩兒好不糊塗,不知孩兒哪裡有失妥當,引得您如此生氣?」
  
  「你私納嬪妃,就夠讓我生氣了!」太後臉色一變,厲喝,「原來你眼裡連祖宗家法都沒有了!」
  
  私納嬪妃?是指她嗎?沁玉心跳如擂鼓。
  
  宮裡有規矩,皇上不論寵幸過誰,都得讓太監記錄在冊,以免將來皇家血脈混淆,默然跟她在一起已經這麼久了,卻一直保密不讓外人知道,若傳到早就想置他於死地的太後耳裡,不知會掀起怎樣一番波瀾……
  
  「皇母如此責備,讓孩兒好生詫異,」楚默然依舊是那副安然無事的模樣,「孩兒的嬪妃都是皇母所選,何曾私納過?」
  
  「少跟我裝蒜!」太後走到沁玉面前,一把揪起她的頭髮,「這小妮子難道不是你的新歡?」
  
  頭髮被扯得一陣發疼,她臉上流露痛楚的表情,楚默然在看到她受苦的一瞬間,神色終於蕩起微漾。
  
  但他仍舊壓抑住心中動盪,微微笑道:「皇母誤會了,她不過是一個宮婢罷了。」
  
  「宮婢?」太後諷刺的哈哈大笑,「好,如果她只是一個與皇上全無瓜葛的宮婢,那哀家今日便要處死她!」
  
  「皇母是在開玩笑吧?」楚默然凝眉,「她到底犯了什麼錯,要被治死罪?」
  
  「本朝有律例,宮人必須潔身自愛,切忌淫亂宮廷,可她卻私通男子,懷了身孕,難道不該治罪?」太後朗朗道出令在場諸人大吃一驚的話語。
  
  楚默然猛地回眸,盯著沁玉的臉。
  
  「你……懷孕了?」他低啞地問。
  
  「我……」她騙了他,不僅沒服他安排的避孕湯藥,月事也遲遲未來。
  
  她早猜到如果他知道真相,非但不會驚喜,還會發怒,但她就是要千方百計保住他們的孩子,不論未來有多麼凶險……
  
  可眼前有個疑問,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太後是怎麼知道她可能懷孕的事?
  
  「皇上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嗎?」太後再度冷笑,「為了證明哀家不是胡說,今日特意帶了太醫過來,為你紫陽宮地位尊貴的『姑姑』把把脈。」
  
  說著,門外早已候著的太醫連忙屈身進入,顫巍巍的給楚默然請安。
  
  「過來,讓太醫瞧瞧你的脈象。」太後對沁玉道。
  
  事到如今,再也沒有辦法遮掩了,沁玉默默望了楚默然一眼,只覺得他離自己好遠好遠。
  
  他垂袖立著,同樣凝視著她,可眼裡失去了以往的關愛,只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他在怪她吧?怪她為什麼要瞞著他,自己作出這樣危險的決定。
  
  到底是什麼人把這個秘密洩露給太後的呢?是品妃嗎?
  
  品妃不甘心明天就要把解藥給她,同時想借刀殺人滅口,會這麼做倒是有可能的,但這也同樣有風險,萬一她為了報復而把靜妃真正的死因說出去,品妃也難逃責難。
  
  她腦中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嫌疑人而已,但依據她的邏輯推理,仍感到許多矛盾。
  
  是誰?還有誰呢?
  
  「姑姑,得罪了。」她正呆愣著,太醫就主動湊上前,一把按住了她的脈搏。
  
  這一瞬間,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不如就讓太醫查明她的身體狀況吧,反正她自己也很想知道,到底腹中的孩子只是她的期盼,還是真的已經來臨。
  
  「怎麼樣?」太後在一旁催問。
  
  太醫靜默良久,終於鬆開了沁玉的手腕,走至楚默然面前,顫聲道:「恭喜皇上,沁玉姑姑是喜脈。」
  
  楚默然俊顏頓時鐵青,喉間一梗,僵立的身子更像石像般發硬。
  
  「皇上,這下你可沒話說了吧?」太後得意地笑,「請問這事該怎麼處置?」
  
  她的這句問話,把楚默然置於兩難的境地。
  
  如果承認沁玉腹中的孩子與自己有關,那麼這個孩子肯定會死,因為太後不會容許皇位有意外的繼承者,定會暗施詭計。
  
  如果不承認沁玉與他的關係,那麼沁玉就會死,因為與不明男子私通,淫亂宮廷,足以判絞刑。
  
  他該怎麼回答?怎麼答,都是錯……
  
  這一刻其實很短暫,卻彷彿過了難熬的一百年。
  
  沁玉望著那張愁眉深鎖的俊顏,感到這無形的時空中,似有一條茫茫大河把他們阻隔在兩端,縱使面對面也不能說半個字。
  
  「皇上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還是不想處置?」太後繼續道,「好,哀家今日就替皇上作個主,先將這名宮女收監,等皇上拿定了主意,再來回稟哀家吧。」
  
  說著,繡著金色百合圖案的長袖輕輕一揮,便有戎裝侍衛應召而入,將纓槍架在沁玉的脖子上……
  
  ***
  
  雖然身處監牢,但沁玉卻沒有為自己的處境多加擔憂,這並非因為覺得自己一定能逃得過此劫,而是她心裡牽掛的更多的,是那個在監牢外的男子。
  
  他現在一定很為難吧?可惜唯獨這一次,她不能再為他分憂了。
  
  監牢裡昏昏暗暗,即使是白晝,也仍舊點著燈,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裡過了多少個晝夜,只覺得再這樣等下去,那種無可奈何的感覺會耗得她油盡燈枯。
  
  終於,她期待已久的腳步在鐵門外響起,在她焦急無助的時候,他總算出現了。
  
  熟悉的靴子邁進牢籠的一剎那,沁玉忍不住噙著淚水,衝上前去緊緊摟住他。
  
  「默然……」她在他耳邊愧疚地說:「對不起,我當初沒有聽你的話……」
  
  然而這次擁抱,忽然讓她感到有點不同以往,因為他的身子不是溫暖的,不會隨著她的貼近驟然升溫,反倒是僵硬而冰冷,透著一股寒人的冷淡。
  
  接著,發生了更令她吃驚的事情,他竟輕輕一推,將她冷酷地推離自己的懷抱。
  
  「默然,你怎麼了?」沁玉覺得萬分詫異。
  
  「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問問你。」楚默然說話的語調不再溫柔,低沉而嚴肅。
  
  「你說。」到底是什麼天大的問題,像審問犯人似的?
  
  「我讓你服下避孕湯藥,你為什麼不喝?為什麼要騙我?」他眼裡有著鋒利的光芒。
  
  「我……」她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原以為即使自己不說,他也會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愛他,所以想留下他的血脈。
  
  「除了這一件事,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他雙眸更加深凝。
  
  「沒有……」沁玉心虛地搖頭。謊話真是說不得,害得她此刻都不知該如何澄清了。
  
  如果告訴他,自己只是一個山野小賊,原本接近他是另有目的,現下的他只怕會更加惱火吧?
  
  看他正在氣頭上,還是少開口為妙,等將來找個合適的時機,再慢慢告訴他……
  
  「太後是怎麼知道你懷孕的事的?」楚默然直盯著她,像要檢驗她所言真偽。
  
  「我怎麼會知道?」沁玉一臉茫然。
  
  「你不知道,還有誰會知道?」他逼近一步,「你懷孕的事,還告訴過誰?」
  
  「我……」她要供出品妃的名字嗎?可那樣的話事情會變得更加複雜,而他也會怪她擅自去查案吧?「沒有,我沒告訴過誰。」猶豫再三,她仍舊選擇了這個答案。
  
  這個回答,卻令他更加失望,只見他側過臉去,垂眸沉默了好一會兒。
  
  「到這裡來之前,我還曾經抱有一絲希望……」半晌,他苦澀地開口,「以為一切只是我的誤會,所以給了你解釋的機會……可是,換來的卻是失望。」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懂,一個普普通通的答案,為什麼會令他如此神傷?
  
  「玉兒,」他終於用如此親匿的稱呼喚她,可是語調卻不再親匿,「你真是昌濟人嗎?」
  
  沁玉一怔,驚駭地瞪大雙眸。他知道了?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查了入宮的名冊,上面根本沒有你的名字。」
  
  「名冊?」想起這個關鍵物品,她不由得嘴唇發白。對啊,名冊,她怎麼忘了,他是皇上,要打聽一個宮女的來歷還不簡單嗎?
  
  「你到底是怎麼入宮的?」楚默然的態度變得異常平靜,他輕聲問。
  
  「我……」事到如今,不得不說了,「我是混進來的。」
  
  「果然不錯。」他忽然笑了起來,那笑看起來淒厲至極,「我真是一個傻瓜,自認為城府極深,絕頂聰明,沒料到卻馬失前蹄,這樣輕而易舉地被你騙了……」
  
  「默然,我……」她想解釋,卻不知該怎麼開口,一句話到了嘴邊卻嚥住。
  
  「知道了這個事實,前一個問題就很好解釋了。」楚默然斂去苦笑,臉色變得如冰山一般酷寒,「現在,我終於知道到底是誰向太後告密了。」
  
  「誰?」沁玉仍在迷惑中。
  
  「當然是……你。」
  
  這簡單的一句話,令她錯愕到全身僵住,難以置信地反問:「默楚,你說什麼?」
  
  「既然這世上除了你自己以外,再沒人知道你懷孕的事,那麼向太後告密的人,當然只有你自己。」他的話中有一絲哽咽。
  
  「我去向太後告密?」沁玉忍不住揚高聲音,替自己辯解,「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記得曾聽過的故事裡都說監牢寒涼,可是大概是因為她心裡懷有溫暖,所以之前一直不覺得冷,但此刻,她才真的體會到這裡的確很冷、很冷……
  
  「當然是因為……」他聲音低啞地道出更令她如遭青天霹靂的句子,「你是太後派到我身邊的眼線。」
  
  眼線?
  
  眼前的男子,真是楚默然嗎?真是那個愛她、信她、與她刻骨相戀的人嗎?為什麼他會說出這樣離譜的話?他們之間的默契,在這一刻都化為了不可靠的薄紙,灰飛煙滅了嗎?
  
  「我怎麼可能會是太後的人?」沁玉絕望的啞然失笑,「默然,你是在逗我玩吧?」
  
  「否則,這一切怎麼解釋?」他絲毫沒有跟她開玩笑的心思。
  
  「對,我原不在宮女之列,可我想進宮,想見識富貴繁華的生活,所以混了進來,這就說明我是太後派來的奸細?至於懷孕的事,我發誓不是自己告的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告的密,如果你非要我說出嫌疑人才肯相信我,我也沒轍!」
  
  說不清是傷心還是氣憤,總之,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開始顫抖。
  
  「而且就算我是太後派來的奸細,難道我會這樣傻,放著未來的皇後不當,甘願繼續當人家的走狗?既然已經懷了你的孩子,難道我就不會中途叛變,還去告密害到自己?難道我是白癡嗎?」一連串話語從她的口中疾速而出,她倔強地與他對視,眼眸中滿含淚花。
  
  「我不知道……」楚默然卻避開她的目光,黯然垂首,「玉兒,我累了……這些年來,宮裡太多陰謀詭計,爾虞我詐,讓我心力交瘁。原以為,我遇上了一個完全與宮廷陰謀不相干的人,她的眼神那樣純淨,她的脾氣那樣直率,我信她、愛她,想跟她廝守終老……可到頭來,她卻有許多秘密瞞著我。」
  
  他深深歎息,續道:「我真的累了,不想再去追究誰是誰非,什麼也不想管了。」從今以後,無論是誰,他都不會再相信了。
  
  「默然……」沁玉不由抽泣起來,忍不住去拉他的衣袖,「是我不好,騙了你……再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吧……」
  
  「我為你準備了湯藥。」他卻似真的絕望了一般,冷漠地答,「你喝下它,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就斷得一乾二淨了。」
  
  「什麼?」她一驚,不敢置信的問:「什麼湯藥?」
  
  「你應該知道,既然你已經懷孕,而我又不想再跟你有什麼關係,我會給你喝什麼。」
  
  「不!」她失聲大叫,「默然,你不可以這樣!我和孩子不許你這樣對待我們!」
  
  「來人。」他輕輕抽出衣袖,不為所動的對門外道:「把湯藥端進來。」
  
  「不!不!不!」沁玉聲嘶力竭地大叫,然而縱然叫破了喉嚨也無濟於事,只見兩名侍衛出現在她的面前,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黑色汁液。
  
  「伺候沁玉姑姑喝藥。」楚默然冷酷地下令,轉過身子,踱出牢門。
  
  「默然,你不能走……」她想上前再次拉住他,卻一個蹌跟撲倒在地。
  
  兩名侍衛見狀,迅速一左一右將她按住,讓她不能動彈。
  
  「姑姑,請喝藥吧。」一名侍衛在她耳邊道。
  
  接著,她的嘴唇便被強行掰開,熱得燙喉的黑汁便湧入她的口中。
  
  沁玉想掙脫,卻使不了什麼勁,只感到一股嗆人的感覺充斥在喉間,熱流洶湧濯入她的五臟六腑。
  
  她眼中淚花迷離,直盯著門外的人影,但人影卻越來越模糊,她的小腹也漸漸絞痛了起來……
  
  她想起很久前的一天,曾有過類似的情景,當時她跪在紫陽宮的門口,因為孔雀之死而求他聽自己解釋,他卻與此刻一樣,冷酷,不理。
  
  命運就像一個圓周,轉來轉去,縱使他們之間已經比那時候更加熟悉,縱使她是他唯一愛過的女子,仍要上演同樣的一幕。
  
  原來,他對自己的態度從來沒有變過。
  
  那一天,宮門在他身後砰然闔上;而今天,闔上的,是她的雙眼。
  
  ***
  
  已經好多天沒有二師姊的音訊,不知她查案查得怎麼樣了?
  
  聽皓明說,那天在鐵檻寺,二師姊彷彿從他的話裡得到了什麼線索,匆匆離去,這線索到底是什麼?
  
  木蘭在家裡等了好幾日,終於忍不住好奇,想進宮打聽一番。
  
  乘了轎子,入了宮門,四周的景色依然如故,但為何她感到氣氛似有些不同,好像曾經出過什麼大事一般,死氣沉沉的。
  
  忽然,轎子停了。
  
  紫陽宮未到,轎子為何停了?
  
  木蘭探出頭去,想看看發生了什麼意外,卻見一個女子跪在她的轎前。
  
  「王妃,此人貿然攔轎,不知想幹什麼。」隨身的婢女道。
  
  「你是什麼人啊?」木蘭詫異地問。她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面熟。
  
  「王妃恕罪,」女子磕頭道,「奴婢原是沁玉姑姑的同屋,名叫敏玲,今有要事必需求見王妃,還請王妃恕罪一見。」
  
  敏玲?對了,她似乎聽過這個名字。
  
  「你起來吧,有什麼話儘管直說。」木蘭笑道。
  
  「此事關係重大,請王妃移步一敘。」
  
  「哦,這麼重要?」木蘭越發好奇,遙望前方,「好,前面有個亭子,我們就到那兒聊聊。」
  
  敏玲連忙上前,將她攙扶下轎。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目的地,木蘭便轉身瞧著有要事與她相商的人,等對方開口。
  
  「王妃……」敏玲再次跪下,「求您救救沁玉吧!」
  
  「二師……沁玉?」木蘭愕然,「她怎麼了?」
  
  「她被皇上關起來了。」
  
  「為什麼?出什麼事了?」沒想到事情發展至此,她大驚失色。
  
  「因為皇上懷疑她是太後派到紫陽宮的奸細。」
  
  「什麼?」這理由令木蘭哭笑不得,「皇帝哥哥怎麼了?病了嗎?怎麼會有這樣古怪的想法呢?」
  
  「奴婢知道王妃與沁玉妹妹有非同尋常的關係,所以才冒死前來求王妃出面……」
  
  「等一等!」木蘭一怔,「我跟沁玉的關係,你怎麼會知道?」
  
  「這……」敏玲難以啟齒,遲疑了會才回道:「上月中旬之時,王妃曾入宮見過皇上,之後又跟沁玉一起去了靜妃的佛堂……」
  
  「你怎麼知道?!」當時只有她和二師姊兩個人!
  
  「奴婢該死,當時……悄悄跟著你們。」
  
  「你……」木蘭恍然大悟,「難怪當時二師姊說門外似乎有動靜,我還以為是鬼,原來是你這個丫頭!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們?」
  
  「是……是太後讓我隨時注意紫陽宮的一切動靜的。」敏玲終於道出駭人真相。其實真正的奸細是她,沁玉懷孕之事,亦是她暗中稟報太後的。
  
  「原來……」冰雪聰明的木蘭馬上想到了原委,「二師姊是替你背了黑鍋!」
  
  「奴婢該死,皇上待我恩重如山,奴婢卻迫不得已再次背叛了他……」說到傷心處,敏玲哭了起來,「都是因為上次奴婢的未婚夫入宮,被太後的手下發現,太後拘禁了他,威脅奴婢再替她辦事……」
  
  這一切,沁玉是不知道的,她只替她安排了與情郎私會之事,而私會後發生的意外她是一無所知。
  
  「虧了皇上和我二師姊如此信任你,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他們!」木蘭喝斥道:「這次就算皇上不辦你,我也要懲治你!」
  
  「奴婢已經受到懲罰了……」敏玲忽然露出苦澀的笑容,「奴婢為了未婚夫背叛了皇上和沁玉,可殊不知……這個男人早就不屬於我了。」
  
  「你說什麼?」木蘭一怔。
  
  「他在宮外早就有了別的女人……這次進京,其實是為了跟我退婚……」說著,她雙肩微抽,淚珠滾滾落下。
  
  木蘭愣在原處,一肚子的怒火頓時澆滅了一半。
  
  對一個女子來說,還有什麼打擊比情人的背叛更為沉重?冥冥之中,老天爺已經給了敏玲最慘烈的懲罰。
  
  她本想狠狠教訓她一頓,此刻看來也不必了。
  
  「別哭了,你且把這些日子宮裡發生的種種仔細對我道明,」木蘭鎮定地道,「我自會有辦法救二師姊。」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10
發表於 2008-7-15 11:51 AM|只看該作者
回覆中加入附件並不會使你增加積分,請使用主題方式發佈附件。
第九章
  
  在木蘭的印象中,楚默然是一個無時無刻都能保持鎮定的男人,就算皇權被奪、囚困於紫陽宮,他也依舊可以保持從容的笑容,淡淡地面對人世間的一切,彷彿從來不把任何東西放在心上。
  
  但是今天,楚默然的模樣卻讓她大吃一驚。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像今天這樣頹廢,那本來清俊的容貌變得黯然,長長的頭髮沒有系冠,只是隨意地披散在身後,帝王的威儀與氣勢消耗殆盡,只剩一個傷心、疲倦的男子。
  
  「木蘭妹妹來了。」見她來訪,他微微笑道:「隨便坐吧。」
  
  「皇帝哥哥最近過得好嗎?」木蘭斟酌著開口。
  
  「我一直都是這樣,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他的神色間有一絲無奈,從前掩藏得極好,但此刻卻顯露無遺。
  
  木蘭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暗自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卷書冊,遞到楚默然面前。
  
  「皇帝哥哥,小妹這次進宮,是有東西要送你。」
  
  她知道凡事要講策略,若想為二師姊求情,不能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必須先把誤會的關鍵所在解開。
  
  「這是什麼?」楚默然望著那陳舊的書冊,不解地抬眸。
  
  「這是一本修練內功心法的秘笈,小妹知道皇帝哥哥其實也是習武之人,所以特意送來給你。宮中險惡,練就了此心法亦可防身。」
  
  他翻開細讀了一會兒,詫異的道:「此書之中的記載十分高深,世間罕見……你從哪裡得來的?」
  
  「是我師父的。」木蘭趁機道。
  
  「師父?」楚默然一怔,「你哪兒來的師父?」
  
  「有一件事情,皇帝哥哥還不知道,木蘭希望道明之後,您別治我的欺君之罪。」
  
  「你說。」聽她說得神神秘秘的,他不由大為好奇。
  
  「木蘭小時候遇到一個算命的,說我命中缺水,必須生活在江湖流轉之地才能健康長存,我那個迷信的爹爹居然信了此人的胡言亂語,在十歲那年把我送到辰山老人門下學藝,讓我過了好一段江湖漂泊的生活。」
  
  「原來如此!」楚默然點頭,「難怪你整整七年不曾進宮來,宮裡上下都以為你是在避著皓明,原來是跟著你師父流浪江湖去了。」
  
  「是。」她坦率承認。
  
  「那麼這卷書冊便是你師父辰山老人傳與你的?你在江湖流浪七年,一定見識了不少吧?難怪現在言談舉止與一般大家閨秀不同,全無扭捏作態之姿,頗似俠女風骨。」楚默然讚賞的道。
  
  「皇帝哥哥過獎了。」木蘭莞爾一笑。
  
  「這些年來,你在江湖上行走,一定吃了許多苦吧?」
  
  「是不比在京城待著舒服,可也見識了不少東西,交了不少朋友。」很好,話題正朝她所希望的方向發展。
  
  「說來聽聽。」楚默然果然露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
  
  「我有兩個師姊,都是師父收養的孤兒,兩人待我都極好,可惜她們個性互異,平日裡水火不相容,常為了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吵個不停,我夾在中間做和事佬都不知做了多少回,可惜一點用也沒有!」
  
  他微笑不語,靜靜期待下文。
  
  「話說我那師父去世後,兩個師姊為奪掌門之位,矛盾越加激烈,她們吵來吵去,最後終於達成了一個協議--誰能偷到這天下最珍貴的寶貝,掌門之位便歸其所有。我大師姊為人比較木訥,一想到寶貝,便只想到獻給太後的貢品。可我二師姊就不同了,她的心思最是古怪,你猜她想到的是什麼?」
  
  「肯定是一件有別於一般古玩珍寶的東西。」楚默然猜道。
  
  「沒錯,其實這樣東西,就在皇帝哥哥你的書房中。」
  
  「我的書房裡?」他劍眉一凝,滿臉更是詫異,「我這破書房裡,除了書之外,哪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有啊,就是本朝號令天下、至高無上的寶貝--皇帝的玉璽。」
  
  「什麼?」他大感意外,錯愕無言好一陣子,無從評說這個大膽的創意。
  
  「故事最有趣的地方來了,話說我這二師姊,天不怕地不怕,打定了這個主意後便混進宮來,喬裝成宮女,日夜尋找放置玉璽的地方。」
  
  「她……進宮來了?」楚默然越聽,越覺得這個故事所含的意味不同尋常,眼前調皮的女子對他講故事的目的,也很不尋常。
  
  「其實皇上也認識她。」
  
  「她到底……是誰?」心中一緊,他脫口問道。
  
  「就是在皇帝哥哥身邊伺候的沁玉。」
  
  這一刻,他忽然像失去了聽覺一般,耳邊變得非常非常安靜,唯獨聽見自己的一顆心在猛烈跳動。
  
  錯了,錯了……原來,一切都是他自作聰明,沁玉與太後沒有任何關係,她入宮只是為了所謂的「偷竊」而已,而這最初的理由,在遇見他之後,她好像完全忘記了一般,多少次她隨意進入他的書房,只需翻翻桌子便可以找到那塊玉璽,但她卻沒有這樣做……
  
  楚默然只覺得有股熱流在心間湧動,眼前一片模糊。
  
  「還望皇帝哥哥不要怪罪我二師姊,」木蘭繼續道:「她入宮以來,也算替皇帝哥哥做了不少事,而且至今她也沒有真正碰過玉璽,就請看在你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放過她吧……」
  
  她話中有話,隱晦的替關在監牢裡的人求情。
  
  楚默然哽咽著,半晌沒有回答。
  
  木蘭心急地等著,好不容易看到他喉間微動,似乎要開口了,忽然,旁邊傳來砰的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了。
  
  「皇上--」品妃急匆匆走了進來,「你不能放過那個賤人!」
  
  「是你?」楚默然冷凝抬眸,「怎麼,你一直在門外偷聽嗎?」
  
  品妃一怔,隨即心虛地敷衍道:「臣妾正巧路過,想進來探望皇上,剛走到門口,便聽到遂王妃說什麼請您放過她,臣妾不是故意偷聽的。」
  
  她剛才從宮人那兒聽說了沁玉被收監的事,心裡不由得暗自歡喜。如此一來,藉太後的手除掉了沁玉,她害死姊姊的秘密便不會洩露了。為了不讓夜長夢多,她特意跑到紫陽宮,打算再推波助瀾一把,讓沁玉永遠無翻身的機會。
  
  「皇上,那賤人既然是太後的心腹,你便不能留她,否則難保她有什麼把柄握在太後手裡,將來再受指使來謀害皇上,那可真是後患無窮啊--」品妃急切地道。
  
  木蘭一聽,心中同樣著急,亦揚聲道:「皇帝哥哥,我二師姊真的跟太後全無瓜葛,這真的是一場誤會!」
  
  「那賤人什麼時候當上遂王妃的二師姊了?」品妃反唇相稽,「遂王是太後親生骨肉,王妃又與那賤人關係如此親密,呵呵,我看現在可算是真相大白了--定是你們一家子串謀好了,派個奸細來謀害皇上!」
  
  「你……」木蘭氣得舌頭打結,恨不得什麼也不解釋,直接衝上去給這女人一巴掌。
  
  「都不要再說了。」正當雙方劍拔弩張的時候,楚默然終於開口了,他轉過身去,扔出一句話--「我已經把人放了。」
  
  什麼?!木蘭與品妃同時怔住,忘了相互指責,皆是瞪大雙眼,難以置信。
  
  「皇上……你說什麼?」品妃不死心地再問一遍。
  
  「我昨兒晚上,已經派人把她送出宮去了。」他低啞地道。
  
  昨兒晚上?木蘭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心中竊喜。呵,原來如此,虧她們這些旁人如此激動著急,原來他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
  
  流言蜚語、誤會猜疑,終究敵不過刻骨銘心的愛情。
  
  送二師姊出宮的時候,他其實仍在恨她吧?但就算再傷心,也不忍傷害她……
  
  木蘭放鬆的吁出一口氣,心情變得輕鬆愜意,怡然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準備看好戲。
  
  「皇上,你不能這樣做!」品妃厲叫道。
  
  「我已經這樣做了。」楚默然靜立地答。
  
  「你怎麼可以放走一個隨時可能謀害你的奸細?」品妃又急又氣,開始胡言亂語,「我不許你放她走,我要她死!立刻要她死!」
  
  「奇怪……」他卻忽然微微一笑,「就算沁玉是奸細,她要加害我,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愛妃如此激動,不知所為何故?」
  
  「我……」面對他的質疑,品妃不知所措,「我……是關心皇上,唯恐有人對你不利。我知道皇上心善,所以你不忍做的事,我可以替你去做。」
  
  「我自己的事情,向來不必別人幫忙。」楚默然冷冷的答,「多謝愛妃掛念,不必費心了。」
  
  「不要我幫忙?」心下一急,她什麼也不顧了,這一刻完全撕破臉皮,「那我父親呢?皇上不再需要他的兵權了嗎?」
  
  「不需要了。」楚默然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我想了很久,最後覺得不能求你父親。」
  
  「為什麼?」
  
  「因為,我從來沒有愛過他的女兒,從來沒有善待過他的女兒,試問,我又怎麼能厚顏無恥地利用自己與他女兒的關係,求他幫我呢?」
  
  「就算你不愛我,難道……你也從來沒有愛過我的姊姊嗎?」如遭青天霹靂般,品妃霎時僵住。
  
  楚默然搖頭。「我心裡真正愛過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現在已經出宮了。」
  
  他沒有道明,但即使是傻子都聽得出他指的是誰。
  
  這瞬間,品妃像是完全崩潰了一般,歇斯底裡地大叫了起來,她的叫聲裡,充滿了絕望。
  
  ***
  
  她知道,孩子已經沒有了。
  
  那一天,她流了好多血,身子像被挖空了一般,蒼白無力。
  
  她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當時的萬念俱灰,也讓她寧可自己就這樣死去。
  
  但奇跡一般,她還是從惡夢中驚醒,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尼姑庵裡。
  
  她是怎麼出宮、怎麼到這兒的,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根據庵裹的主事師太說,是兩名侍衛把她送到這兒的,至於是誰放了她,侍衛沒有交代,只留下一些銀兩,名為替庵裡佈施,實則是收留她所需的費用。
  
  這座庵堂位於離京城很遠的一處山嶺之中,環境清幽,平時香客也不多。
  
  自從來到這兒以後,她一直臥病在床,每天晚上聽著屋外傳來的木魚聲,一聲一聲,孤獨清冷地傳入耳際,人也感到格外孤獨。
  
  她覺得自己像是忽然老了數十歲,進入了風燭殘年,人生美好、繁華的一切都已流逝,她唯有躺在這山嶺裡了此殘生。
  
  尼姑們都不太說話,所以與佛門格格不入的她,更顯寂寞。
  
  唯一能讓她高興的,大概只有那個黑衣郎中來的時候。
  
  黑衣郎中是她在這庵裡唯一見過的男子,據說與主事師太有些淵源,所以破例得以踏入禁地給她看病。
  
  雖然總是面對面,但她從來沒瞧過他的真實模樣,因為他的臉上總是纏著黑紗,與身上的黑衣連為一體,很是神秘。據說,他幼時因為一場大火毀了容貌,從那以後便以黑紗纏面,努力學習醫術,行走江湖治病救人。
  
  他的嗓音低低啞啞的,像是喉嚨被烈火烤灼後發出的聲音。
  
  每一次把完脈以後,他會跟她天南地北地聊天,講述一些她前所未聞的故事,這總是讓她忘記了病痛,展露歡顏。
  
  她喜歡聽他講故事,或者說,她喜歡跟人說話--唯有跟人說話,才能讓她感到自己依然活著。
  
  這庵裡太靜了,她需要聽到一些人聲來排解寂寞,所以每次黑衣郎中來看她時,都會讓她很高興。
  
  門外響起蹣跚的腳步聲,她知道,他又來了。
  
  果然,不一會兒,便見他一瘸一拐地進來--他的腿據說也是在那場大火中被燒傷的。
  
  「今天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黑衣郎中瞧了瞧沁玉微笑的臉,低啞地道。
  
  「大夫,你好久沒來了。」似乎有半個月了吧,不知他到哪裡忙去了。
  
  「是啊,我去了一趟京城。」
  
  京城?沁玉心裹一震。
  
  呵,她好沒用,明明跟自己說好了要忘記那個地方,忘記那個人,可剛剛聽大夫提起京城兩字,她就如此失神。
  
  沁玉沉默不語,他則坐下來,一如既往地替她把脈。
  
  「沁玉姑娘,你這次可算是因禍得福。」黑衣郎中忽然道。
  
  「怎麼了?」
  
  「之前你體內有一種難解的毒素,可因為喝了打胎湯藥之後,紅花散血,竟把這毒陰錯陽差地給解了。你說怪不怪?」
  
  「真的嗎?」沁玉愣住了。
  
  「孩子雖然沒有了,可卻保住了你的命,」他看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這樣也是好的。」
  
  她苦澀一笑,並不回答。現在的她,還有什麼好與不好,不過如行屍走肉般,過一日算一日罷了。
  
  「我再給你開一帖藥,喝完之後身體便可痊癒了。凡事看開一些,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只要能活下來,就有希望過上舒心的日子。」注意到她眉間抑鬱,他輕聲安慰道。
  
  「多謝大夫。」沁玉點頭,「我懂。」
  
  他微微一笑,知道她已經釋然,便離開床榻去寫藥方。
  
  「大夫,聽說你的醫術都是自學的?」她放鬆心情與他閒聊,「我也曾看過一些醫書,不過你有時候開的藥方,我卻看不太懂,看來你比我厲害多了。」
  
  「哪裡,我不過是記下你的脈象,回去請教比我醫術高深的人罷了。」他坦言道,「這段日子,一直替你把脈,我也從中學到了不少,現在終於可以自己獨力為你開藥方了。」
  
  「大夫你回去請教什麼人啊?」
  
  「宮裡的太醫。」他意味深長地回答。
  
  宮裡……
  
  聽見比京城更讓她害怕的詞,沁玉不由得臉色刷白。
  
  咬了咬唇,她聽見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命令自己挺住。不怕,她不能害怕,只不過是聊些無關緊要的閒事,難不成她要一輩子不敢面對過去嗎?不,她沁玉沒有這樣窩囊。
  
  「大夫你認識宮裡的太醫啊?」她露出勉強的笑容,「你這一次進京,聽說了什麼新聞嗎?」
  
  他一怔,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勇敢地詢問。
  
  「京裡……發生了大事。」他看著她,輕聲回答。
  
  「大事?」沁玉眉心一緊,「什麼大事?」
  
  「是關於皇上的。」
  
  彷彿聽見什麼東西在她耳邊碎裂的聲音,像是瓷器落地般的刺耳,她忽然有些迷茫。
  
  「皇上?」焦急的情緒引她追問,「他怎麼了?」
  
  「皇上發動了一場對抗太後的政變,引起京中一片騷亂,所幸這場政變很快就被平息了。」
  
  「皇上……皇上與太後,誰贏了?」她只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淡淡一笑。「皇上勢單力薄,你說誰會贏?」
  
  「太後贏了?」她難以置信,「那程梵大將軍呢?他沒有幫助皇上嗎?遂王爺呢?他也沒有施以援手嗎?」
  
  默然醞釀了多年的大計,怎麼會功虧一簣?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皇上沒有要程將軍與遂王的援助,他只用了隨身的親兵,還有幾個效忠先皇的大臣罷了。」
  
  什麼?如此以卵擊石,怎麼能贏?默然是怎麼了,深謀遠慮的他,怎麼會犯下如此輕率的錯誤?
  
  「為什麼不讓程將軍增援呢?他是國丈啊,怎麼能袖手旁觀?」顧不得掩飾情緒,沁玉激動地叫道。
  
  「皇上把他的女兒品妃給得罪了,品妃大概在父親面前說了許多關於皇上的不是,程將軍一怒之下便退出了聯盟陣營。」
  
  「他怎麼那麼傻?為什麼要得罪品妃呢?品妃那麼愛他,只要他稍微遷就她一下,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啊……」
  
  「因為品妃愛他,可他卻不愛品妃,」黑衣郎中忽然一步步向她靠近,「他心中愛的另有其人,她是一個已經離開了宮廷,隻身躺在尼姑庵裡受苦的女子,為了這個女子,他寧可孤身一搏,哪怕會失去皇位。」
  
  「你……」沁玉瞪著那張纏在黑紗下的臉,「你……到底是誰?」
  
  他的聲音在這一刻變了,由故意裝出的低啞,變成她熟悉的魔魅嗓音。
  
  「玉兒,我不是說過,要你做我的皇後嗎?」他將遮面的紗布一扯,露出憔悴俊顏,「如果我借助了品妃的力量,那麼即使奪回皇權,我也不能實現這個願望啊……」
  
  「默然……」沁玉的眼淚驟然溢出,不敢相信自己身在現實之中,以為是一個折磨人的夢境,「是你嗎?」
  
  他笑了,是她記憶中溫和的笑顏,暖暖的大掌捧住她的臉頰,輕柔和緩地摩挲著她。
  
  「玉兒,是我。」楚默然緊緊地擁住她,證明自己真實存在。
  
  「你沒事吧?」歷經宮變,他還能活著出來,還能若無其事地來看她,還能這般平靜如水,真是不易……
  
  「身上還好,就是腿受了點傷。都怪我,之前怕你聽出我的腳步聲,故意裝瘸,現在可能真的要瘸了。」他開玩笑的道。
  
  「你還說!你這個傻瓜,為什麼不求外援?你怎麼可以失去皇位?!」
  
  如今的他是流亡之身嗎?難道是因為早早預見這一天,所以把她安置在這個偏僻得連太後都懶得去找的地方嗎?
  
  「比起得到皇權,我更想娶你。」他在她耳邊輕語。
  
  他不怪她了嗎?現在,他終於知道她不是太後的人了嗎?
  
  從今以後,他們終於能夠相守,只可惜他們的孩子……孩子沒了……
  
  想起這件事,沁玉忽然有一點生氣,忍不住掄起拳頭捶打他的肩,一邊打,一邊落淚。
  
  「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他絲毫不閃避,臉上一直在笑,「但不要不原諒我。」
  
  哼,她就是不能輕易原諒他!
  
  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有想過兩人可能會有重逢的一天,她的腦子裡閃過千百萬幅關於重逢的畫面,設計了千百萬種折磨他、報復他的內容,然而真的見到了他,自己卻只能這樣無力地捶打兩下,滿腔怒火頓時化為烏有……
  
  「唔--」內心還在糾結著,她的櫻唇卻猛然被什麼堵住,讓她所有的思緒都變成茫然一片,不能再多想什麼。
  
  楚默然的吻落在她柔軟的小嘴上,似在做無言的補償,希望能修補她受傷的心……
  
  「玉兒,我給你帶了一件禮物。」他咬著她的耳垂道。
  
  「什麼?」她一怔。
  
  「把手給我。」他一邊說,一邊握著她的纖纖玉手,探入他掛在腰間的錦囊中。
  
  只輕輕一觸,沁玉便驚呆了,因為她摸到了玉的冰涼。「玉璽?!」取出囊中之物,她震驚得幾乎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從宮裡出來的時候,什麼也沒帶,只帶了這個。」楚默然微笑,「聽木蘭說你很喜歡這個東西,如今我一無所有,只能把這個做為聘禮了。」
  
  凝望著這瑩潤的國寶,沁玉以手掩住欲泣的面龐,不知所措了好久。
  
  沒錯,她進宮的確就是為了這件東西,可如今她早把這東西忘了,因為她遇到了一個讓她忘掉自己的人。
  
  她這次的行動可以說是十分失敗的,國寶沒偷成,還弄得遍體鱗傷。
  
  不過,她亦有意外的收穫--偷到了皇上。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11
發表於 2008-7-15 11:52 AM|只看該作者
尾聲
  
  小瑾師妹:
  
  近日可好?
  
  大禮已收到,感激之至。
  
  我與默然已於月初在昌濟完婚,完婚之日,正值你所贈賀禮送到,盒未啟,我已猜到其中是何物。
  
  果不其然,當日默然贈我之嫁衣,被你從宮中偷運送出,輾轉呈到我面前。
  
  觀舊物,思往昔,心中忽然一番感慨。當日默然贈我嫁衣之時,許願日後若繼大統,必封我為後。如今江山已改,他亦淪為庶人,嫁衣卻絲毫未損,令我如同離魂看到前世一般,有種滄海桑田之感。
  
  此嫁衣為我心頭所至愛,亦是師妹送我新婚之賀禮,但我終究沒有穿它入洞房,我把它悄悄埋在了無名野店之院中,泥裡,花根下。
  
  為何不穿?因為那是高高在上的一代帝王許給後妃的恩賜,而如今,我與默然只是一對貧賤夫妻。
  
  我不穿,是怕默然看到它,勾起往昔的繁華記憶,徒增傷心。
  
  把它無聲無息地埋了,似乎是最好的歸宿,只是愧對了你的一番好意,抱歉。
  
  不過後來又覺自己純屬多此一舉,因為某日在市集上,默然看到類同嫁衣之絹帕,還笑說當日出宮太過匆忙,忘了帶這件俘虜我芳心的定情之物,實在可惜。說笑之間,神色如故,絲毫沒有難過苦澀,可見他心胸豁達,早把前塵往事拋諸腦後,我的擔心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自從與默然在庵中重逢,與他迤邐步下山來,四處遊歷,不知不覺已經三月有餘。
  
  這三月之中,我們雖過著尋常百姓的日子,卻勝過宮中錦衣玉食的生活百倍。自我認識默然以來,從未見他眉頭如此舒展,歡顏如此之多。
  
  他告訴我,少時看過不少遊俠、志怪小說,十分嚮往馳騁江湖的生活,如今終於得償宿願,真是蒼天眷顧。
  
  只是偶爾遇到民生疾苦之情景,令他於快意江湖之時略添心事,我知道,唯獨在這一刻,他憶起了往昔的皇位--不是貪戀富貴權勢,而是恨自己不能再為黎民蒼生籌謀。
  
  不過人在江湖,亦可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某日我們便曾悄悄潛入衙門,了結了一名欺壓百姓的七品知縣,將他的頭顱懸掛於城門之上,使得全城嘩然。因為此事幹得俐落,衙差找不到一點兒蛛絲馬跡,於是便有人私下傳說,知縣頭顱為復仇厲鬼所砍,真是好笑。
  
  「窮亦可以兼濟天下。」事後默然如此對我說。
  
  小瑾你也知道,師姊我生平從未佩服過誰,可對默然卻不得不服,這些日子以來,每到一處,每見一景一物,他均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內容或是歷史典故,或是時政見解,揮灑評析切中要害,均信手拈來,不作片刻猶豫。所謂才華橫溢、經天緯地之人,大概就是如此吧?
  
  可惜這樣的人,卻不再是王侯將相之列了。
  
  也罷,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如今天下或許不會再有一個稱職的君王,而我,卻有了一個如意的郎君。
  
  每天清晨,我與他會騎著駿馬到林中漫步,馬蹄錚錚,濺著泥裡的水花,發出清幽悅耳的聲音。

  抬眸之間,可以看到花籽落在我們的肩土。遠遠的,似乎有布谷鳥的叫聲,還有溪水落打著山石的聲響,此起彼落的天籟,比宮裡的鼓樂還要宏偉動聽。
  
  晌午的時候,我與他會到市集閒逛,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沿著琳琅滿目的商販小攤徐徐地行走。在金燦的日光底下看象牙做的梳子、琉璃做的耳墜,還有一左一右甩著木珠兒的波浪鼓。
  
  他彎下身子,仔細替我挑選一枚碧玉製的簪,或者一朵紗堆出來的花,戴到我的發間。這些首飾,質地比不上宮裡的萬分之一,可不知為何,卻能讓我喜笑顏開。
  
  而到了晚上,我們會租乘一葉輕舟,在護城河裡欣賞月色,粼粼的波光近在眼前,我們緩緩搖著槳,把小船劃進堤岸的茂葉深處,偷偷摘一把農人種在河邊的毛豆。
  
  若是遇上雨天,我們便待在臨時租住的小木屋,一邊生著爐火暢飲高粱美酒,一邊吃著臘干的野味,輪流說小時候聽到的鬼怪故事,一直說到背脊發冷。
  
  君失青龍鼎,妾失金縷衣。
  
  不羨阿房宮,茅簷炊煙生。
  
  小瑾,還記得這首詩嗎?小時候我們常常聽到,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如今,我終於懂了。
  
  從今往後,我與他輾轉江湖,你我姊妹二人必不常見面,卻也毋需傷感,只要心存想念,天涯若比鄰。
  
  不過,師姊我還有一事得托你幫忙,如見到雅眠那老姑婆,請代我提醒她別忘了我們的睹約。
  
  玉璽我已到手,皇後當不成了,掌門之位我可沒打算放棄。
  
  師姊沁玉
  

  【全書完】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Powered by Discuz!

© Comsenz Inc.

重要聲明:本討論區是以即時上載留言的方式運作,對所有留言的真實性、完整性及立場等,不負任何法律責任。而一切留言之言論只代表留言者個人意見,並非本網站之立場,用戶不應信賴內容,並應自行判斷內容之真實性。於有關情形下,用戶應尋求專業意見(如涉及醫療、法律或投資等問題)。 由於本討論區受到「即時上載留言」運作方式所規限,故不能完全監察所有留言,若讀者發現有留言出現問題,請聯絡我們。有權刪除任何留言及拒絕任何人士上載留言,同時亦有不刪除留言的權利。切勿上傳和撰寫 侵犯版權(未經授權)、粗言穢語、誹謗、渲染色情暴力或人身攻擊的言論,敬請自律。本網站保留一切法律權利。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