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碼 或 安全提問
 註冊
|註冊|登錄

伊莉討論區

搜索
尊貴會員無限下載附件認識好友、聊天,分享生活趣事你準備好成為出色的版主了嗎?
黑潔明這遊戲也nph將門棄婦知否重生空間開局校花
夏聲聲胖櫻櫻千金從小學生死神之雙見微知著小姨

休閒聊天興趣交流學術文化旅遊交流飲食交流家庭事務PC GAMETV GAME
熱門線上其他線上感情感性寵物交流家族門派動漫交流貼圖分享BL/GL
音樂世界影視娛樂女性頻道潮流資訊BT下載區GB下載區下載分享短片
電腦資訊數碼產品手機交流交易廣場網站事務長篇小說體育運動時事經濟
上班一族博彩娛樂

中和廣福路 不滿轎車

[繁]為美好的世界獻上

[繁]轉生為第七王子,

城管沒收百姓烤爐 結

[繁]魔法科高中的劣等

[簡]狼與辛香料 Merch
長篇小說交流園地出版類言情小說玄幻魔法小說武俠修真小說科幻偵探小說原創言情小說都市小說輕小說
其他小說
查看: 1548|回復: 11
打印上一主題下一主題

心寵 -【歡迎盜我家之三】詐欺郡馬 關閉[複製鏈接]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發表於 2008-7-15 12:07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簡介

他對她真的極好!
小時候她太調皮,在他胸口留下永難抹滅的疤,他不生氣;
皇宮被血洗的那一夜,是他奮不顧身救出年幼的她;
當她在山上拜師學藝,他則四處奔波、忙著賺錢,
只為了讓她吃好、穿好,就怕委屈了曾是公主的她;
而且他還允諾終有一天會娶她為妻──這也一直是她的心願!
怎知他進京半年後,突然音訊全無,
以為他太忙,她日夜兼程的趕去找他,想給他驚喜,
孰料,卻是他給她驚嚇──他娶了郡主,不要她了!
還說她是乞丐,給了錢後,要奴僕趕她走人,
傷心的她從此不敢入睡,就怕夜夜夢見最愛又最恨的他,
她不要再自我折磨了!既然她不好受,也不讓他好過……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分享分享0收藏收藏1支持支持0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頭香
發表於 2008-7-15 12:08 PM|只看該作者
如果瀏覽伊莉時速度太慢或無法連接,可以使用其他分流瀏覽伊莉,www01.eyny.com(02,03)。
楔子
  
  在雅眠的記憶裡,那天晚上,漫天鋪地都是絢麗的煙花,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火樹銀花的包裹之中,耳際充滿綿延不絕的爆破之聲。
  
  然而她迷惑不解的是,那一晚並非任何節慶之日,而煙花,是節慶之日才燃放的。
  
  龍哥哥說要跟她玩一個捉迷藏的遊戲,讓她躲在櫃子裡,不准動也不准出聲,直到他回來找她為止。
  
  這個遊戲也讓她十分迷惑,因為與平日兩人所玩的捉迷藏截然不同。
  
  但她答應了,乖乖照他的話去做。難得龍哥哥主動提出要跟她一起玩,她不願意違逆他的意思,惹他生氣。
  
  她記得自己在櫃子裡躲了好久,餓得肚子咕嚕直叫,小小身子冷得瑟瑟顫抖。
  
  若是平時,宮女們肯定會四處找她,焦急地呼喚她的名字,然而今天,一切都不同尋常,四周沒有任何人聲,只聽得到煙花的喧囂聲。
  
  她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隻手將她推醒。
  
  「龍哥哥!」她睜開雙眸,發現天已經濛濛亮,四周一片寧靜。
  
  龍哥哥怎麼現在才來找她?忘了他們的遊戲嗎?
  
  此刻的龍哥哥身上佈滿了塵埃,凌亂的髮絲中,似乎還沾著一點兒鮮紅黏稠的東西。
  
  「龍哥哥,你去哪兒了?」她忍不住問。
  
  「噓--」眼前的男孩緊張地捂住她的小嘴,回頭打量了一會兒,確定四下無人,才開口道:「公主,屬下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可願意?」
  
  小嘴被捂住,不能出聲,她只能心懷詫異地點點頭。
  
  「那個地方,不能跟宮裡比,可能會吃不飽,也穿不暖……你真的願意?」男孩的話語中有些哽咽,但仍努力維持平靜的口吻。
  
  她一怔,依然點了點頭。
  
  只要能跟龍哥哥在一起,去哪兒她都不怕。
  
  男孩鬆開捂住她小嘴的手,輕輕將她抱出衣櫃。他比她年長四歲,身形已是健美少年,不像她,還只是一個女娃。
  
  「龍哥哥,我們要去跟父皇和母後說一聲嗎?我怕他們知道了會生氣。」雖然年紀小,她也知道私自出宮是會被責罰的。
  
  握著她的手掌,這個時候驟然收緊。
  
  「不必了,」只聽他低沉地回答,「他們再也不會知道了……」
  
  「為什麼?」卻沒有得到回答。
  
  許多年以後,雅眠才明白為什麼父皇和母後「再也不會知道了」,因為在那個煙花綻放的夜晚,他們被刺身亡。
  
  而她看到的漫天火樹銀花,也並非幼年印象中的煙花,那是攻破皇宮的炮火。
  
  東商,她的故國,只因太小被北慕所併吞殲滅,身為公主的她,也被御林軍統領之子聞人龍帶出了宮,淪為平民。
  
  自那一天起,她便流轉江湖,昔日高貴的身分再也與她無關。
  
  聞人龍說得沒錯,江湖,的確是一個缺衣少食的地方。但她依然願意跟他在一起,亡命天涯。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分享使你變得更實在,可以使其他人感到快樂,分享是我們的動力。今天就來分享你的資訊、圖片或檔案吧。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3
發表於 2008-7-15 12:09 PM|只看該作者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第一章
  
  抬頭仰望面前的朱門,所謂金碧輝煌、器宇不凡,大概就是如此吧。豔如亮霞的紅漆,燦如明月的金環,繁複綺麗的浮雕,面相森嚴的石獅,無不顯示著此宅主人尊貴顯赫的身分,讓人望之生畏。
  
  雅眠甚至覺得,這比當年她還是公主時所居寢宮的正門,還要奪目三分。
  
  這一刻,埋藏在腦海深處十多年的記憶,像箱底的絲綢,瞬間傾洩而出,惹得她刹那間恍神。
  
  管事嬤嬤在耳邊低聲道「仙姑,這邊請」,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裝作輕鬆自若狀。
  
  端正身子,將拂塵搭於袖上,跟著一群下人邁入這豪門深海。
  
  她此時所穿,不是尋常姑娘的衣裙,而是道袍。
  
  這一刻,她不再是東商國的公主,而是喬裝的道門中人。她得控制自己的一舉一動,以免露了餡。
  
  「王妃的病又犯了嗎?」穿過花園,繞至東廊,待男僕們都退下,身邊只剩管事嬤嬤,雅眠才開口問。
  
  「否則也不會連夜請仙姑前來了。」管事嬤嬤一臉焦急。她本是義山王妃的陪嫁,在府裡德高望重,平日待人接物一概不管,今天卻親自帶轎去接雅眠前來,可見情況有多麼嚴重。
  
  「聽說明日便是王爺六十大壽?」整個王府張燈結綵,卻因為義山王妃詭異的病況,少了歡樂的氣氛。
  
  「可不是嗎,明兒滿朝文武都會前來道賀,就連宮裡也會派人來,王妃這病這麼一鬧,可怎麼才好?」管事嬤嬤不禁連連搖頭。
  
  「我上次給王妃畫的符,可否管用?」雅眠一臉嚴肅,心中卻在偷笑。
  
  管事嬤嬤連忙道:「若不管用,怎麼還會勞煩仙姑?正是上次仙姑在房前貼的那道符,保了王妃半個月相安無事。可不知怎麼著,昨兒晚上那奇怪的聲音又來了……」
  
  說著,惶恐地四下張望,仿佛害怕鬼魅突然再現。
  
  長長走廊,掛著長串紅燈籠,在夜色襯映下,晚風吹拂,有種迷離感。
  
  「我修為甚淺,」雅眠故意自貶,「上次也說了,那符至多只能有半個月的作用,想根除貴府中的禍患,怕是無能為力。」
  
  「半個月也好,能保一時平安就好!」管事嬤嬤歎道,「有些孽既然已經造下,哪裡能指望根除呢?」
  
  什麼孽?
  
  這是雅眠最想問的問題,可她忍住了。冒充仙姑,當然要表現出一副未卜先知、諱莫如深的樣子,否則一旦引起懷疑,會壞了她的好事。
  
  於是她笑笑,不再提問,只隨著管事嬤嬤往裡走。
  
  這是第二次她跨進義山親王的府宅,然而這次的待遇比起上一次,可要好得多。
  
  還記得半個月之前,她與許多和尚、道士、尼姑、江湖術士,一同前來此地,當時花園裡鬧烘烘一大群人,就義山王妃的病況高談闊論、爭論不休,惟獨她安靜地坐在角落裡。
  
  天底下也只有義山親王能有如此本事,同時請來如此之多大名鼎鼎、據說修為高深的人物。
  
  為什麼?
  
  因為他不是普通的王爺,他是自先皇駕崩便輔助太後治國多載的攝政王。
  
  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今日的太後。國政朝事,幾乎掌握在他一人手中,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權貴。
  
  所以討好他的人也特別多。一聽說義山王妃生病,凡有能耐者,皆蜂擁而至。
  
  生了病本該看大夫,為何卻請來一大班與醫術無關之人?
  
  因為王妃這病生得蹊蹺,好端端的,忽然瘋癲起來,整日鬧哭不休。有人說,這根本不是病,而是中了邪。
  
  有病可以治,中邪卻是沒人敢拍胸脯一定能根除,義山親王縱然權傾朝野,對此事卻莫可奈何,只好召告天下:凡有能耐的奇方異士,均請前來王府,若能幫忙排憂,一定重賞。
  
  貼文一出,各方術士齊相呼應。一時間,有法號的、沒法號的,全部來了,雅眠也得以夾雜其間,混入王府。
  
  她記得那天自己是最後一個進入王妃寢室的人,看見病弱的王妃緊抱床頭、渾身瑟瑟發抖,蒼白的臉上,因為恐懼與長期失眠,皺紋如溝壑般深邃。
  
  「王妃因何生病?」她向一籌莫展的義山親王問道。
  
  「這就要請仙姑自己判定了。」管事嬤嬤在一旁代答。
  
  為了考驗這些術士們的能耐,關於義山王妃的病因,一概不予告知。
  
  雅眠微微一笑,「莫非,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此言一出,四周本來輕蔑的目光忽然變得凝重,齊投射到她身上。
  
  她知道,她說對了。
  
  「仙姑如何知曉?」義山親王頗為驚訝。
  
  雅眠不答,只從袖中拿出符紙,拿起案上筆墨,畫了一道奇怪的符文。
  
  「把這個貼在房門之上,可保半月平安。」如此說道。
  
  此後,王府果然有了半月的平安。
  
  她早料到他們還會前來請她,而且是用比上次恭敬一百倍的態度。果然,她猜得沒錯,就連時間也算得剛剛好。
  
  此刻,她再次踏上這條通往義山王妃寢室的長廊,身分地位,儼然不同。
  
  「仙姑,到了。」管事嬤嬤忽然站定,回眸道。
  
  雅眠剛想邁入,突地一頓,猛然收腳。
  
  「王妃的屋子裡有什麼人?」她冷聲問。
  
  「除了王爺,沒什麼人啊。」管事嬤嬤一頭霧水。
  
  「不,肯定還有別人。」
  
  「喔,」管事嬤嬤笑道,「是郡馬爺。」
  
  果然是他!
  
  郡馬爺,好尊貴的稱呼。他算是鯉躍龍門,再也不是與她平起平坐的平民百姓了……
  
  「仙姑你真神,居然知道屋裡還有別人!」管事嬤嬤直覺不可思議。
  
  她當然知道,就在剛才進門的一瞬間,迎面而來的夜風裡,她聞到了他的氣息。
  
  從小到大,她最最熟悉的氣息。雖然只是淡淡的,若有似無,可只要她靈敏的鼻尖一聞,便能認出。
  
  「郡馬爺是王爺的女婿,」管事嬤嬤繼續道,「不僅相貌堂堂,還出奇地有能耐,就連太後也對他讚賞有加,年前特封為承安侯,外加『內閣行走』,許他自由出入宮門,參與朝中大小事務,替咱們王爺分憂解難。」
  
  這些她當然聽說過。天底下大概沒人沒聽過「承安侯」聞人龍的大名。都說他比娶了玉皇大帝的女兒還要幸運,從一個沒沒無聞的窮小子,一躍成為朝中人人奉承的郡馬、太後身邊的紅人,榮華富貴享不盡,嬌妻在側不羨仙。
  
  但是沒有人知道,在他還沒有成為承安侯以前,她就認識他。天底下,不會再有誰比她更瞭解他……
  
  雅眠仍然笑著,但笑容中添了一絲酸澀。
  
  「外面是什麼人在說話?」
  
  正凝思著,忽然聽見屋裡傳出義山親王的問話。
  
  「回王爺,奴婢把仙姑給請來了。」管事嬤嬤恭敬回答。
  
  「快請仙姑進來!」傳來義山親王焦急的聲音。
  
  雅眠垂下眉,緩步入內。
  
  聞人龍如果沒有忘記童年往事,應該可以認出她的腳步聲。
  
  果然,他還不算健忘,本來背對著她的身子猛地一顫,驀然回首。
  
  她故意抬眸,與他四目相對,嘴角揚起冷冷的笑意。
  
  整個晚上,她等的就是這一刻,她要好好欣賞他的震驚與尷尬。
  
  「龍兒,這便是那位能夠醫治你岳母的仙姑。」義山親王特地引見。
  
  聞人龍沒有答話,仿佛仍沉浸在震驚之中,久久無法平復。
  
  「拜見承安侯。」雅眠搶先道。承安侯三個字,她故意說得特別響亮。
  
  她看見他的俊顏深凝--這張自她童年開始便時常劍眉深鎖的臉龐,此刻更為陰冷。
  
  「這位便是傳說中的仙姑?」良久之後,他才低沉開口,「岳父大人沒有請錯人吧?」
  
  「龍兒,休得無禮!」義山親王替雅眠辯護,「仙姑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
  
  「啟稟岳父,不是小婿無禮,」聞人龍收回之前停滯在雅眠身上的目光,「只是聽說那日到府中為岳母治醫之人極多,小婿擔心別人施的法,卻讓這位姑娘誤打誤撞獲了益,畢竟,她看上去太年輕。」
  
  呵呵,她就猜到他會這樣說。拆她的台,給她下馬威,以便把她趕走,免得她打擾他榮華富貴的生活。
  
  哼!她可是有備而來,不怕與他暗中鬥法。
  
  「承安侯既然質疑貧道的法力,不如出個題目,考考貧道,也好還給貧道一個清白。」雅眠朗聲提議。
  
  「這……」義山親王夾在兩人之間,左右為難,聽了雅眠這番提議,只得無奈頷首,「也好,只是委屈仙姑了。」
  
  「談不上委屈,這樣的事情貧道遇過多次,都怪貧道年紀太輕。」雅眠笑著輕甩拂塵,轉身面對聞人龍,「郡馬儘管出題。」
  
  「聽說得道之人能凌空漫步,隔囊觀物,遁壁穿牆,想必仙姑也有如此能耐吧?」邃眸直瞅著她,口中道出刁難的題目。
  
  「貧道修為甚淺,不會這些。」她鎮定地搖頭。
  
  「那麼觀天相,占福禍,預知人世之興衰、國運之昌隆呢?」
  
  「貧道也不太會。」雅眠繼續搖頭。
  
  「難道仙姑只會捉鬼驅凶而已?」聞人龍輕抿嘴唇,語氣中夾著一絲譏諷。
  
  「其實……」她決定在這一刻拿出撒手鍆,「郡馬爺方剛提到的隔囊觀物,貧道是懂一點,可惜學藝不精,時靈時不靈。」
  
  「哦?」旁聽的義山親王大感興趣,「仙姑若有如此本事,不妨當場表演一二。」
  
  「也不必麻煩下人準備什麼囊什麼物了,就說個現成的吧。」雅眠笑了,這一次是勝利的笑容。「貧道看見郡馬爺胸口有一道菱形疤痕,不知是否正確?」
  
  寂靜,四周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隨即響起義山親王的笑聲。
  
  「呵呵呵,龍兒,你想考仙姑,卻讓仙姑揭了你的私密。仙姑你看得沒錯,上個月我與女婿同赴溫泉池時,曾親眼看見他胸口的確有道菱形刀疤。」
  
  此言一出,四周僕奴全部一臉欣喜。仙姑果然有道行,王妃有救了,只要王妃不再瘋癲,他們也就能平安度日了。
  
  惟有聞人龍劍眉深鎖。
  
  惟有他知道,雅眠沒有一雙穿牆的法眼,她能料到他有傷疤,只因為她曾經見過他赤裸的胸膛……
  
  ***
  
  「師父,今天是我十六歲的生日,你要送徒兒什麼?」白衣少女笑盈盈地問。
  
  自從八歲那年被送到辰山之巔,如今八年過去,她從一個整天只知道哭的女童,變成愛笑的花樣少女。
  
  師父辰山老人十分疼愛她,每年她生日,必送她驚喜的禮物。比如一套能讓她飄浮如雲的輕功,又比如一本能讓所有江湖中人都垂涎的匿身術秘笈。
  
  今天是她的生日,想必會是份大禮。
  
  「雅眠,你不是常跟師父說,想下山去看看嗎?」長須清瘦的老人微微笑道。
  
  「可惜師父從不讓我下山……」白衣少女不由得嘟起嘴。
  
  的確,這八年來,她每日每夜都盼望著能下山。不僅是因為對山下的世界感到好奇,更重要的是,她心中一直惦念著一個人。
  
  那個人自從把她送來辰山之巔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他曾允諾會永遠保護她,但他現在到底在哪裡?難道那只是兒時的一場夢?
  
  為什麼要離開她?他的心裡是否對她還有一點點牽掛?
  
  她有無數疑問在心中,讓她更為迫切地想下山去弄個明白。
  
  「好,今天師父就答應你,讓你下山去。」
  
  「師父……你同意徒兒下山了?」她當場愣住,難以置信地問。
  
  從小,跟著師父在這山明水秀的地方長大,練武學藝,仿佛與外面的世界隔絕。
  
  偶爾師父會帶著兩個師妹們下山去闖蕩闖蕩,可每次都落下她,把她單獨留在這人煙罕至的巔峰上,還找來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媽子服侍她,仿佛存心不讓她受世俗的沾染,做一個住在水晶宮裡的人。
  
  她問師父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不讓她像師妹那樣行走江湖,師父總說,她與師妹們是不同的。
  
  她知道這所謂的「不同」是指什麼,這是一個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的秘密。但她的一顆心就像渴飛的鳥兒,嚮往外面的世界已經很久很久了。
  
  這是送給她的禮物嗎?如果是,這是她有生以來收過最好的生日禮物。
  
  「師父,我們幾時出發?」興奮的問。
  
  「你一個人去,師父不陪你。」
  
  「我一個人?」怎麼可能!從小把她捧在手心裡生怕出一丁點兒小事的師父,這次竟如此放心?
  
  「門外有轎子,你隨他們去便是。」
  
  「是,師父。」雅眠仍是一頭霧水。
  
  但一出了門,她便完全明白。
  
  原來師父會如此放心,是因為來接她的是八人大轎,外加奴僕侍衛跟隨,就算是公主出遊,也不過如此吧。
  
  到底是什麼人,擺這樣的陣仗來迎接她?
  
  入了轎,下了山,一路穩步急行,沒到半個時辰,繁華小鎮便在眼前。
  
  雅眠掀起簾子,好奇地張望著轎外的一切。許久沒見過這麼多人,聽見這麼喧囂的聲音,彷彿從仙境降落凡間,向來寂寞的她樂於享受這難得的世俗氣氛,覺得事事新鮮、處處新奇。
  
  轎子在一間酒樓門口停住,四周一片碧池春水,拂風楊柳,三月春光,令人心曠神怡。
  
  「姑娘二樓請,咱們爺在那兒等您。」隨轎的僕人道。
  
  爺?原來是一名男子。
  
  等到步上二樓,雅眠卻吃了一驚。
  
  二樓空空蕩蕩,沒有其他客人,顯然是被包了下來。竹簾前,面對著碧池春水的,是個青衣人的背影。
  
  一身藏青色,使得那修長背影顯出一種隱約的憂鬱深沉感。
  
  好熟悉的感覺,讓雅眠熱淚盈眶。她認識他,一定認識。
  
  「公主--」
  
  青衣人聽見腳步聲,緩緩轉過身來,清雅的俊顏露出複雜難言的神色,仿佛把異常激動深埋在平靜的外表下。
  
  「公主還認得屬下嗎?」
  
  他的聲音也很平靜,但帶著不為人察覺的哽咽。
  
  雅眠怔怔地看著他,這一幕,她曾經在夢中見過,不知多少個夜晚,她夢到他們重逢的這一刻。
  
  沉默了很久,她聽見自己回答,「閣下是誰?我不認識。」
  
  明明相識,卻故作陌生,她知道,這是氣憤在作祟。
  
  這個人,這個把她從故國的宮中帶出來的人,忽然扔下她八年之久,又忽地出現……她實在不願意原諒這樣來去匆匆、不負責任的人。
  
  「公主真的不認識我了?」聞人龍沒料到她會是如此反應,苦笑地問。
  
  「不認識!不認識!」怒火竄上她心頭,狠狠地跺腳,大聲嚷著,「不要跟我裝熟,滾開!」
  
  「公主是怪屬下這八年來未曾回過辰山吧?」他輕聲道,眼中浮現一絲難堪。
  
  自從把她交給辰山老人,他的心一直牽掛著她,可在一無所有之前,他不能回來見她。
  
  「公主要怎樣才能原諒屬下呢?」他走近一步,很想靠近她一些。
  
  「我們根本不認識,談何原諒?」雅眠瞪著他,冷冷回答。
  
  他沉默看著她,忽然將衣衫一扯,袒露出胸膛。
  
  「啊,你想幹什麼?」雅眠嚇得頓時閉緊雙眸。
  
  「公主還記得這道傷疤嗎?」他鎮定地問。
  
  傷疤?什麼傷疤?
  
  眼睛睜開一小條縫隙,偷偷瞧他的裸露肌膚……這一瞧,她心中一凜。
  
  一道菱形刀疤,像鑽破她記憶的一個傷口,喚醒往事。
  
  「當年屬下受傷的時候,公主曾答應過,要給屬下一個恩賜,還記得嗎?」
  
  這個提醒,像是當頭棒喝,讓她露出抱歉的神色。
  
  她仿佛看到從前任性刁蠻的自己,在故國的御花園裡,仗著公主的身分為所欲為而產生的種種惡果這其中,便有他這道傷疤。
  
  那一年,小小年紀的她對劍術忽然產生極大的興趣,硬拉著他練劍,孰料,一劍揮去,卻命中他的胸膛。
  
  記得當時鮮血從他胸口湧出,頓時染濕了整個衣襟。
  
  她嚇得哇哇直哭,因為他父親是御林軍統領,父皇跟前的紅人,她怕挨駡。
  
  「公主,不要哭了……」他痛得單膝跪在地上,卻不忘輕聲安慰她,「屬下沒事。」
  
  「龍哥哥,你真的沒事嗎?」她睜大眼睛,天真地說:「為什麼我覺得你快要死了呢?」
  
  他如果死了,她會比被父皇責駡更加難過。
  
  「我死不了,」他虛弱地微笑,「只要公主別再哭就好了。這件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連太醫我也不會告訴,就說是我自己在練劍的時候劃傷的。」
  
  「真的嗎?」小小年紀的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羞愧。「龍哥哥,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用她身為公主的權力,極力想補償他。
  
  「你只要答應屬下一件事就好。」他仍舊笑著。
  
  「什麼事?」她急著問。
  
  「這個……屬下暫時還沒有想到,日後再說吧。」
  
  其實他何曾想要她的恩賜,只是這多年前的一個承諾,卻變成了今天求得她原諒的契機。
  
  「屬下不求公主任何恩賜,只求公主原諒屬下這些年來不曾前來探望之罪。」他深深凝視她的眼,柔聲求。
  
  雅眠再也忍不住,眼淚決堤而出。「為什麼這麼多年你都不來看我?為什麼?」
  
  她終於願意承認認識他了,聞人龍露出滿足的笑容。
  
  「因為屬下想讓公主過更好一點的生活。」
  
  為了她?真的嗎?
  
  不知為何,哪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謊言,她的心是喜悅的。
  
  嘴角微揚,她不自覺地笑了。這如花笑顏,頓時映在他眼中。
  
  「餓了嗎?先吃些點心。」拉著她的手,他輕輕引她坐下。
  
  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很輕,仿佛在對一隻蝶兒說話,生怕語氣太重,蝶兒便飛走。
  
  點心有數十種之多,奢侈的擺滿了一大桌子,她夾起一塊香氣撲鼻的豌豆黃,忽然有一種備受寵溺的感覺。
  
  「龍哥哥,你太浪費了,我一個人其實吃不了這麼多點心。」她嬌嗔道。
  
  「吃不了,也得點這麼多。」
  
  「為什麼?」她不懂他所說的話。
  
  「因為你身分尊貴,這是應有的排場。」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忘了自己是東商國的公主嗎?」
  
  心尖兒一顫,舊時回憶霎時排山倒海翻湧而來。
  
  東商,公主……這兩個詞像針一般,刺著她的額,逼她記起從前的一切。
  
  多年以來,她的夢中總有一片腥紅色--那是血,是他帶她逃出宮幃的那天清晨,她在彤日中看到血流成河。當時的她,望著御花園裡遍地屍體,嚇傻了,瑟瑟地無法移動半步。
  
  之後,她被他送到了辰山老人門下藏匿起來,隱姓埋名,掩蓋自己真正的身分。
  
  辰山老人,據說與他當御林軍統領的父親是師兄弟關係,亦曾受過東商國君的恩惠,所以才涉險收留亡國公主。
  
  從此以後,她便帶著支離破碎的記憶,在人煙罕至的巔峰長大。師父之所以不讓她下山,是為了保護她。
  
  而他,聞人龍,卻離開她,做起商賈,四處奔走,就為了有朝一日能讓她過回公主般奢華的生活。
  
  現在他回來了,她的記憶也復蘇了,卻不知道這是幸福的開始,抑或是悲劇的序幕?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4
發表於 2008-7-15 12:10 PM|只看該作者
若對尊貴或贊助會員有任何疑問,歡迎向我們查詢。我們的即時通或MSN: admin@eyny.com
第二章
  
  往事總是纏繞在她的記憶裡,像荒野的籐蔓,越是不願去想,繁衍得越是厲害。
  
  這兩天,不知為何,她總回憶起十六歲那年的事,所有極致的痛苦與甜蜜,都源於那一年。
  
  聞人龍在她生命裡,真不知道該算第一男主角,還是折磨她的混蛋。
  
  她蹲在牆角,將貓食放入碗中,憶起腦海中那張揮之不去的臉,忍不住發起呆來。
  
  篤篤篤,身後傳來輕微腳步聲。
  
  院門早已關好,這宅子裡應該只有她一人,怎麼會聽見另一個腳步聲?
  
  雅眠驀然回眸,發現日光下多了一道修長的人影。
  
  因為逆光,來人的面目看不真切,但就算閉上眼睛,她也能猜到是誰,因為她已經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你來幹什麼?」她故作鎮定,繼續擺弄裝有貓食的碗,不再看他。
  
  「原來這些日子你住在這裡,」聞人龍打量了一下她棲身的小院,「難怪我的屬下打探不到你的下落。」
  
  「你一直派人跟蹤我,當我不知道?」雅眠冷笑,「你那幾個屬下雖然還算機靈,但休想整天監視我。」
  
  「聽說你明天要搬進王府居住?」他懶得與她鬥嘴,直入切入主題。
  
  「你一直派人監視我,就是怕我打擾你現在榮華富貴的生活吧?」她冷笑,「可惜,你躲不掉。」
  
  如今義山王府上上下下全把她當成聖姑轉世,認為是治好王妃瘋病的惟一希望,三番兩次派人來請她入住,還特意在王府裡為她設置了一座小小的道觀,種滿悔花。
  
  「你在養貓?」他注意到她手中的貓食,忽然道。
  
  「怎麼了?」雅眠故作不解。
  
  「你該不會想把這貓也帶到王府去吧?」
  
  「不可以嗎?」
  
  「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王府的規矩,那兒是不准養貓的。」陰沉的眸子凝聚在她臉上,似乎想看穿她是否在說謊。
  
  喵嗚!
  
  一陣嬌滴滴的啼聲自簷上響起,眨眼間,一團白茸茸球兒就撲到雅眠懷裡,小臉兒和小爪親匿地磨蹭著。
  
  雅眠微笑輕撫懷中的貓咪,起身斜睨了聞人龍一眼。
  
  「我知道。」她回答。
  
  正因為窺知王府這一個秘密,她才有今天的機會。
  
  「我明白了……」聞人龍神色一黯,「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郡馬爺說話好奇怪,我怎麼聽不懂啊?」雅眠失聲大笑。
  
  「你會不懂?」他逼近一步,「這些日子王府裡奇怪的聲音就是你製造的吧!」
  
  「什麼奇怪的聲音?」她裝作滿臉無辜。
  
  「類似於嬰孩的啼哭聲……」他低啞地訴說。
  
  「嬰孩?」雅眠眉一挑,「我又不會口技,哪裡會假扮嬰孩的啼哭聲?」
  
  「可你養了貓。」一語道出她的詭計。
  
  貓的叫聲,在春天的夜裡,的確類似於嬰兒的哭啼聲,而且無時無刻。
  
  常人如果聽到這樣的叫聲,也許起先會誤會,但隨即便明白,它與嬰孩無關。
  
  可對於患有瘋病的義山王妃來說,就完全不同了。她會被這叫聲折磨得神智恍惚,驚駭崩潰。
  
  義山王妃害怕嬰兒的啼聲,這是雅眠打探到的秘密,但導致如此怪癖的原因,仍是一個謎。
  
  雅眠記得自己在半個月前的夜晚,懷抱著這只白貓施展輕功,無聲無息落在義山王妃寢室的瓦上。
  
  一陣接著一陣的啼哭聲傳入屋內後,驚醒了床上的貴婦。
  
  那一晚,月光明亮,巨大的圓月似乎就貼在她頭頂上似的,有王府的下人看見她飛躍而過的白影,便恐怖地謠傳她是前來挑釁的女鬼。
  
  之後傳言愈演愈烈,王妃的病情也愈加嚴肅,到了不得不廣召天下奇士為她驅邪的地步。
  
  「雅眠,你何必如此?」聞人龍眼泛難過的神情,輕聲歎道,「我已經成親了,你何必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他的話,讓她鬱積在心裡的怨恨猛然爆發,一張本來噙著淡笑的容顏,瞬間佈滿怒火。
  
  「對,我就是要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我就是要接近你、糾纏你,打擾你的生活,讓你此生都無法平靜快樂,永世不得安寧!」揚聲道出心中憤恨,身子忍不住激顫起來,無法自抑。
  
  她恨他!恨他的負心薄幸。
  
  如果當初不愛她,就不該來招惹她,既然許諾了要娶她,卻拋下她,這口氣她咽不下去。
  
  「雅眠,你是公主,」聞人龍語氣裡透著感慨,「東商雖然亡了,可你仍然是高貴的公主,不該為了我這個卑鄙小人而毀了自己。」
  
  雅眠一怔,沒料到他會如此說。
  
  他的眉宇之間,凝著散不去的哀愁,彷彿真的關心她、擔心她,感歎她這麼做不值得。
  
  此時此刻,他該做的是羞辱她、冷酷地恥笑她的癡情。
  
  但他沒有。
  
  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宛如對待珍寶般的,從來都是那樣溫溫和和,讓她產生一種被他寵溺的幻覺,以為自己是他的惟一。
  
  「我有件禮物要給你。」他忽然道。
  
  從袖裡掏出一隻錦盒,掀開盒蓋時,卻見一道耀眼紅光。
  
  「霞光戒指?!」雅眠吃驚得四肢血脈凝結,「你……你從哪裡得到的?」
  
  「遂王楚皓明。」他輕描淡寫。
  
  霞光戒指,東商國公主的象徵,是她滿周歲的時候,父皇和母後送給她的隆重禮物。可惜,在那個血色清晨遺失了。
  
  聽說被北慕國騎兵所得,獻給了當時的元皇後,之後又到了遂王楚皓明的手中。
  
  雅眠從沒料到在自己有生之年,還可以再見到這輾轉流散的故國之物。
  
  熱淚湧上眼眶,她捧著錦盒,控制不住內心的激蕩,哽咽不已。
  
  「雅眠,你是公主。」聞人龍在她耳邊繼續道,「戴上這枚戒指,不要忘記自己的身分。」
  
  忘記?她一愣,先前的傷感頓時化為滿腔怒火,手中的錦盒往他身上猛然一擲。
  
  「我還奇怪你為什麼這麼好心,送我禮物,原來,是想讓我不要忘記公主的身分!」雅眠厲聲怒斥,「呵,我如果牢記自己的出生,就不會再低三下四地糾纏著你,你就可以輕輕鬆松擺脫我了,對嗎?聞人龍,你休想打這種如意算盤!」
  
  他澀澀一笑,俯身拾起錦盒。「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
  
  「像你這樣負心薄幸之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雅眠反諷。
  
  他不語,只將錦盒擱在院中的石凳上,背對她的身影看不到表情,卻顯得有一絲蒼涼。
  
  「雅眠,東西我留下了。臨走之前,還是想勸你一句,不要入住王府。」
  
  「抱歉,我已經收拾好行李,明兒個就有人來接我了。」她倔強地回嘴。
  
  「不要忘了,雪菁見過你,她會揭穿你的身分。」彷彿善意的提醒,又像是不經意的威脅。
  
  「雪菁郡主?」雅眠冷笑,「對,她的確見過我,知道我與你相識。可王府這麼大,我不一定能遇到她。再說,你敢讓我遇到她嗎?」
  
  早就聽說自從義山王妃病倒後,聞人龍便帶著妻子雪菁搬離自己的承安侯府,暫住義山王府,雪菁與她碰面的機會極大。
  
  可他敢嗎?敢讓現在的妻子知道從前的戀人還在跟他糾纏不清?
  
  她料他沒有這個膽。
  
  背對她的聞人龍沒有再說什麼,僵立在原地好一陣子,才推開院門,無聲而出。
  
  雅眠望著那晃晃蕩蕩的門扉,心裡升起一陣失落。
  
  ***
  
  其實她很想見見雪菁郡主,想見見這個溫柔懂禮的女子,問問她到底知不知道聞人龍的為人。
  
  她一點也不恨對方的橫刀奪愛。在她眼中,郡主是個跟她同樣遭受蒙蔽的可憐蟲,錯把混蛋當作可以寵愛自己一輩子的人。
  
  只是見到郡主,對方會相信她嗎?愛情使人盲目,生活在幸福假像中的郡主,會相信一個貧賤女子的話嗎?
  
  或許,郡主會以為她因為嫉妒而故意中傷她的郡馬吧。
  
  沿著林蔭小道緩緩前行,這是入住王府後的第一個早晨,她沒有辦法在道觀裡安心待著,煩亂的心事讓她四處遊走。
  
  忽然,她聽到一陣笑聲。
  
  從叢林後面傳出,是屬於女子銀鈴般的聲音。
  
  雅眠不由得站定,往聲音的方向望去。遠遠的,隔著一汪湖水,在碧波之上,亭閣之中,隱約有兩個人影,正在悠閒垂釣。
  
  雖然看不清眉目,但其中一個背影,一望便知是聞人龍。她對他太熟悉了,就算他化成灰也認得出來。
  
  至於另一人,華美長裙曳地、烏髮盤繞的妙齡女子,應該是郡主吧。
  
  不是說郡主的身子不好嗎?但聽那笑聲,倒是健康爽朗,完全不像個病人。
  
  呵呵,誰知道呢,或許嫁了如意郎君,再重的病也會隨之消失無蹤。
  
  雅眠就站在岸邊,呆呆凝望著那對其樂融融的夫妻,腳下像生了根一般,哪怕心裡再多刺痛,也無法移動雙腳半步。
  
  她一直想親眼看看他婚後的生活,如今終於得以一見,原來比她想像中的,更令她難過。
  
  她覺得體力不支,不由得靠著身邊的花架子,一隻手緊緊攥住一朵花兒,生怕自己暈倒。
  
  「仙姑?」耳際傳來一聲驚呼,她循聲望去。
  
  只見管事嬤嬤從林蔭路上奔來,滿面驚恐。
  
  「出什麼事了?」難道是王妃又犯病了?
  
  「仙姑……」管事嬤嬤奔到她身邊,一把將她的手從花架上推開,「小心點,別傷了這些花兒。」
  
  這些花是什麼名貴品種嗎?不過是朝顏花罷了,藍藍紫紫的點綴在綠葉之間,普通得很。就算她無意中傷了其中一朵,也不必如此大驚小怪吧?
  
  「這些花可是咱們郡馬爺的寶貝呢。」管事嬤嬤解釋,「他總是親手澆灌,不容別人碰一下的。」
  
  「郡馬爺的寶貝?」聞人龍什麼時候愛起花來了?
  
  「對啊,聽說是因為咱們郡主喜歡。」管事嬤嬤笑說。
  
  原來如此。
  
  雅眠望著這藍紫繽紛的綠牆,只覺得一陣刺目。
  
  曾經,朝顏花是她的最愛,小時候在宮裡的時候,她總命下人早早地採擷,擺在她的寢室裡……但此刻,不知為何,她覺得這花朵的長相忽然變得可惡猙獰至極。
  
  「嬤嬤,不知我能否討幾朵花,拿回道觀擺設呢?這朝顏花汲取一日之朝氣,若擺在道觀裡,定能助長修行,增加法力。」她信口道。
  
  心裡倏地竄起一個古怪念頭,像是惡作劇,又像是試探。
  
  她倒要看看,他捨不捨得把郡主心愛的東西給她,看看在他心中,她到底還剩幾分地位。
  
  「這……」管事嬤嬤面露難色,「恐怕老身難以做主。」
  
  「郡主和郡馬似乎就在水中央垂釣呢,」雅眠朝湖心一指,「煩請嬤嬤前去問一聲。」
  
  「好吧。」管事嬤嬤歎一口氣,「仙姑如果真的喜歡,老身就代為請示一下,不過如果不成……」
  
  「當然也怪不得嬤嬤。」雅眠笑盈盈地回道。惟有她自己知道,在這笑容下,隱藏著不安。
  
  只見老婦蹣跚地前去。她背轉過身,故意不看湖中央發生的一切,心中仍懷抱一絲希望。
  
  不一會兒,老婦的腳步聲再次自耳後響起,雅眠緩緩回頭,期待看似普通卻義意非凡的答案。
  
  「仙姑……」一看老婦那難以開口的模樣,就知道事情非她所願。「真是對不住,郡馬爺說了,這花兒不能隨便送人。」
  
  「就算送給我,也不行嗎?」她聽見自己凝噎的聲音。
  
  「真的對不住。」管事嬤嬤滿臉不好意思。
  
  忽然,又是一陣笑聲自湖泊處傳來。她禁不住遠眺,看到聞人龍正釣起一條大魚,而郡主則在一旁拍手叫好。
  
  他知道自己就站在岸邊看著他嗎?
  
  肯定是知道的。然而,他連瞧也不瞧這邊一眼,只顧陪伴嬌妻玩樂,甚至連小小一朵普通的花兒也不肯施捨她。
  
  與她素無瓜葛的管事嬤嬤尚知顧及她的感受,他卻神情自若,與愛妻說說笑笑,逍遙之極。
  
  這樣的男子,如果心裡對她還有一點點眷戀,那才叫見鬼!
  
  ***
  
  他一直顧及郡主比較多,哪怕在多年前第一次與郡主見面之時,亦是如此。
  
  現在想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雅眠記得那一年,每逢月中,聞人龍便會派轎子接她下山,帶她四處遊玩。
  
  從小無依無靠、孤獨寂寞的她,覺得這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因為聞人龍的到來給她一種安定感,讓她的心不再飄零無依。
  
  那是三月的某一天,她隨著聞人龍來到揚州。他說三月的揚州有一聞名天下的美景,一定要帶她來看看。
  
  所謂美景指的是柳絮紛飛。
  
  果然,站在河堤上,看著雪花般的點點飛絮輕盈落在衣間,彷彿整個天地都在旋轉,雅眠露出記憶中最燦爛的笑容。
  
  她展開衣袖,迎風而立,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翩翩起舞的仙子。
  
  直到今天,每次回憶起這場情景,似乎還可以隱約聞到當時河邊青草的氣息。
  
  他們就是在揚州城裡遇到了郡主。本來可以完美無缺的回憶,卻埋下了一絲陰影。
  
  雅眠第一次見到郡主,就猜到她身分不凡。
  
  當時她與聞人龍沿著河堤,緩緩朝繁華鬧市中走去,一路流覽街邊商鋪,若是遇上感興趣的玩意,便駐足停留。
  
  其實,主要是她被那些花兒粉兒、綾羅綢緞吸引,買了這樣又想要那樣,聞人龍不過在一旁笑咪咪陪著她而已。
  
  但當他們路過一處鐵鋪時,聞人龍卻忽然難以挪動步平,目光直盯著一把短小佩刀,久久不語。
  
  「怎麼了?」雅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覺得眼熟。
  
  這把佩刀的模樣她曾經見過,似乎是許多年前,還在故國的宮裡,聞人龍有一把類似的佩刀。
  
  「的確長得很像。」她踱到聞人龍的身邊,輕聲說。
  
  「不是像,」聲音裡忽然積滿了酸楚,「就是同一把。」
  
  「同一把?!」雅眠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
  
  「這是八歲那年,我父親特意親手打造,送給我的禮物。他叫我要好好習武,將來長大以後保護東商……」聞人龍抑住傷感,微微一笑,「你看,這鞘上缺了一顆寶石,是我在習武的時候不小心弄掉的。」
  
  「可這把佩刀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雅眠詫異。
  
  「當年宮裡的東西,如今已經流傳到民間,它會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
  
  是呵,亡國之後,不僅是人,就連東西也四方流散了。
  
  「既然有幸遇舊物,算是天賜的緣分,趕快把它買下來吧!」雅眠興匆匆提議。
  
  「我也是這樣想的。」聞人龍與她對望一眼,點點頭。
  
  「老闆!」雅眠立即朝掌櫃的招手,「我們想買這把短刀。」
  
  「哪一把?」掌櫃探身望了一望,「這一把嗎?呵呵,兩位客倌,真不好意思,這把不賣。」
  
  雅眠與聞人龍同時詫異地一怔。
  
  「老闆,瞧您這話說的,東西不賣擺在鋪子做什麼?」雅眠忙問。
  
  「不瞞姑娘您說,這東西已經被人訂了。」
  
  「訂了?」
  
  「對啊,真是不巧,兩位再看點別的吧。」
  
  「可我們就想要這一把,」雅眠索性纏著掌櫃,「到底是誰訂的?幾時訂的?如果對方到時候不來取貨,可否賣給我們?」
  
  掌櫃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忽然門外步入一位丫鬟打扮的少女。
  
  「老闆,我們小姐上次訂的東西到了嗎?」少女對掌櫃詢問。
  
  「到了,到了,昨兒剛到的貨。」掌櫃連忙點頭哈腰的,取出櫃中陳設之物,捧到少女面前。
  
  定睛一看,那正是聞人籠的佩刀。
  
  少女扔下一大袋銀子,轉身便走。
  
  雅眠顧不得許多,連忙追出門外,一把攔住她。
  
  「你想幹什麼?」少女愕然地盯著攔路人。
  
  「這位姑娘,我想買你手中的佩刀。」雅眠開門見山地道。
  
  「佩刀?」少女一怔,之後連連搖頭,「這是我家小姐要的東西,不能賣給你。」
  
  「那就帶我去見見你家小姐,我會說服她賣給我的。」雅眠窮追不捨。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樣死纏爛打,或許因為這是聞人龍想要的東西。他送給她那麼多禮物,她也想回贈他一件,否則,對不起他的萬千情意。
  
  「翠縷--」
  
  這時,一個嬌柔的聲音打斷了她與丫鬟的拉扯。
  
  鐵鋪的門外,停著一輛紗轎,只見一雙纖纖玉手掀開轎簾,露出一張蒼白美麗的臉龐。
  
  「小姐,這人想搶咱們的東西。」丫鬟朝那轎子奔去,氣喘吁吁告狀。
  
  「我都聽見了,」美人微笑,「不可無禮,什麼搶不搶的,人家姑娘是想買咱們的東西。」
  
  「看這位小姐像個明理的人,」雅眠索性直接遊說美人,「我和我家哥哥是誠心想買這把佩刀,不知可否割愛?」
  
  「真是抱歉,像這樣削金如泥的短刀天下難尋,小女子托掌櫃尋了大半年才尋到一把。這本是小女子打算買來送給家父的壽禮,恕不能轉讓。」美人婉轉拒絕。
  
  「送給令尊的壽禮也可以挑些別的,不一定要這把佩刀吧?不瞞小姐說,這東西真的對我家哥哥意義非凡,還請體諒我們的懇求之心。」雅眠毫不氣餒,繼續懇求。
  
  「哦?如何意義非凡?」
  
  「這是……」雅眠情急之下,一時嘴快,險些道出「故國之物」四個字,卻被聞人龍搶先一步,打斷了她。
  
  「抱歉打擾小姐了,」他對蒼白美人抱了抱拳,「我家妹妹胡說的,不過是為了從你那兒買到佩刀罷了。其實這玩意兒對我而言,真的可有可無。」
  
  可有可無?雅眠不由得瞪著他,半晌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蒼白美人的目光落在聞人龍臉上,一雙水眸流現微微笑意,「公子當真覺得這東西可有可無?」
  
  「是。真的打擾了,請恕罪。」聞人龍再次做了一個揖,轉身拉著雅眠的手便匆匆離開。
  
  兩人步出十米之外,鐵鋪已經遠遠地拋到身後,雅眠才把聞人龍的手狠狠甩掉。
  
  「你剛才為什麼要那樣說?」她忿忿地追問。
  
  「如果道出那短刀的來歷,豈不是暴露咱們的身分?」聞人龍心平氣和地解釋。
  
  「暴露了又如何?把短刀弄到手,再說又不一定能抓到我們。」雅眠不甘心,「那位小姐看起來心慈面善,不一定會加害我們。」
  
  「防人之心不可無,」他輕攬她的肩頭,似乎在安撫她的情緒。「公主,你如果出了什麼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在天之靈的父親交代。」
  
  語氣中充滿了懇切的意味,讓她心尖一顫,瞬間滿腔怒氣消失殆盡。
  
  「可是那把刀……你當真捨得?」
  
  「不過一把刀而已,身外之物,不必認真。」
  
  她凝望他,看著他無所謂般的微笑模樣,竟覺得心疼。這一刻,她忽然做了一個決定,要給他一個驚喜,回報他的寵溺。
  
  這天晚上,她沒有用晚膳,而是換了黑衣,悄悄出了門。待月上柳梢之時,才輕手輕腳地回房。
  
  「你去哪兒了?!」聞人龍坐在客棧的房中,神色焦急,一見她平安回來,立刻站了起來。
  
  「出去逛逛。」雅眠嘻笑。
  
  「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他的神情裡滿是責備,又飽含擔心,「我派了所有手下出去尋你,差點把全城都翻過來!」
  
  「我沒事,只是去一個與我年紀相彷的女孩家裡逛逛而已。」
  
  「我不知道你在本地有朋友。」聞人龍不解地盯著她。
  
  「那女孩兒你也見過,就是跟我們搶佩刀的那位小姐。」她調皮地眨眼。
  
  「什麼?你……」聞人龍一驚。
  
  「知道她是誰嗎?她居然就是當朝攝政王愛女,雪菁郡主。聽說自幼身弱多病,常到風光秀麗的江南養病,這揚州城裡就有她的別業。」
  
  「你怎麼打聽到的?」聞人龍劍眉深凝。
  
  「哈哈,我今天趁你們不備之時,在那叫翠縷的丫頭身上撒了隱形香粉。這香粉可是辰山派的獨門之物,專門用來跟蹤尋找獵物的。」她得意的從袖中掏出今晚的戰果,「看,我把佩刀給你帶回來了!」
  
  將短刀遞到他手中,期待他露出驚喜的表情。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他卻沒有任何喜悅之色,只嚴肅地問:「雪菁郡主同意把東西賣給我們了?」
  
  「她不賣,我可以偷啊!」她沒注意到他神色愈來愈冷峻,還在兀自高興。
  
  「辰山老人教你偷竊之術?!他答應過我,不會教你這些的!」猛然一聲低喝,嚇了她一跳。
  
  「沒、沒有。L雅眠怔怔搖頭,「師父從來不肯教我這些,是我自己偷學的。」
  
  聞人龍的臉色深沉得駭人,一把將佩刀納入袖中,房門砰然一推。
  
  「你去哪裡?」雅眠焦急的問。
  
  「把刀還給那位郡主。」他在門口站定,冷冷地回答。
  
  「什麼?」雅眠連忙奔到他面前,反身扣上門,死死攔住他。「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偷來的,你卻不領情?」
  
  「這樣的盛情我不能要……」聞人龍眸中露出苦澀的神情,「這會讓我萬劫不復!」
  
  「你在說什麼?一把刀而已,什麼萬劫不復?」雅眠不由得動氣,「你……你是不是看上那位貌美如花的郡主了?要把我辛辛苦苦偷回來的東西拿去討好她?」
  
  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湧上濃濃的醋意。
  
  「雅眠,你是公主,」他凝視她的目光無比沉重,「你出生高貴,不應該做賊。如果為了我,為了一把無足輕重的佩刀,你去做降低自己身分的事,這會讓我很難過、很難過,比下地獄還要難過……」
  
  「你、你真的是因為不想讓我做賊,而不是因為看上那個漂亮郡主?」她一怔,忍不住再次追問。
  
  「呵,」他不由得被她逗笑了,「說真的,連她長什麼樣子,我都沒看清楚。」
  
  「真的沒看清嗎?她長得好看,還是我好看?」她再次釋放自己的任性,沒完沒了地問。
  
  「我都說了我沒看清……」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對峙的風暴終於在和緩的氣氛中過去。
  
  她終於同意他把佩刀還給郡主,然而她卻沒料到,還刀時他與郡主的第二次見面,埋下了日後悲劇的種子。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5
發表於 2008-7-15 12:11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第三章
  
  「雅眠,你是公主……」
  
  輕輕將花瓣上的露水掃入手中的瓷瓶裡,雅眠的耳邊縈繞著這句話。
  
  十六歲那年,他不斷對她說這句話,直到今天,他依然強調這一句。
  
  她不懂,對於一個亡國之人,公主的身分還有那麼重要嗎?
  
  或許他只是在提醒她,要自重吧。
  
  呵呵,她何必為了這個無用的頭銜自重?如果可以,她寧可如尋常百姓般過著隨心所欲的生活。
  
  花豔便知露冷。
  
  眼前的芍藥,在清晨的微風中,呈現極深的絳紫,彷彿凍得瑟瑟發抖女子的唇色。
  
  身著單薄道袍的雅眠,猜測此刻立在晨風中的自己的唇色,也是這般烏紫吧。
  
  手指輕輕撣開花枝,放過這朵可憐的芍藥,她捧著瓷瓶,繼續在這王府的花園裡信步閒逛。
  
  灰冷的清晨,人們還在沉睡,沒有人像她這般早起。
  
  這兩年來,她都起得很早,因為時常失眠。或者說,她刻意不讓自己睡得太沉。
  
  一旦沉睡,就會陷入夢境,夢境裡總會出現聞人龍的容顏,像鬼魂一般糾纏著她,無法擺脫。
  
  每次夢見他,她總是淚流滿面地驚醒,心口像是刀割一般,永久難愈。
  
  所以她總是在身下的褥子裡擱放一些堅硬如鐵的東西,以便讓她在睡覺時渾身不舒服,因而保持淺眠。
  
  又是一個早起的清晨,她閑來無事,打算收集花瓣上的露水泡茶。
  
  沿著王府的花徑緩緩而行,忽然,她聽到一陣拳腳聲。
  
  雅眠一怔,本能地藏身於枝葉之後,以防遇到襲擊。但很快的她便察覺,這裡並沒有危險,只是有人在習武而已。
  
  這麼早,會是誰如此勤奮?
  
  撥開枝蔓,循聲望去,眼神微凝,那是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一見,便會引得她心頭發疼。
  
  入住王府已經兩日,一直沒有和他面對面接觸,只除了第一日遠眺他和郡主垂釣外。
  
  習武之人似乎察覺到她的存在,飛躍之間拾起一顆石子,朝她所在的方向彈來。
  
  說時遲,那時快,石子打在她面前,「啪」樹枝應聲斷裂。
  
  枝折了,葉落了,雅眠的臉已無處可藏。
  
  「是你?」聞人龍見到她,不由得身形一僵。
  
  「郡馬爺早啊。」雅眠淺笑打招呼,「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清晨習武的習慣仍是不改,其實依郡馬爺現在的地位,自有人保護,犯不著如此辛苦。」
  
  他知道她在諷刺,卻不還嘴,轉過身去依然繼續他的拳法。
  
  辰山老人曾對雅眠說過,從一個人的武功,可以窺見他的心情。
  
  氣定時,神閑如鶴;意氣風發時,揮灑如風;沉穩時,內斂如松……眼前的他,卻展現的是一種摧木挫石的拳法,讓人感到有一種無法自抑的暴戾。
  
  他的心情很不好嗎?身為攝政王爺的姑爺,連太後都青睞的承安侯,還有什麼抑鬱心煩之事?
  
  雅眠倚在樹旁,靜靜尋思著,空中卻倏忽飄來詭異的啼聲。
  
  嗚哇……嗚哇……
  
  像野貓的叫喚,又似嬰孩的哭鬧聲。
  
  「你聽到了嗎?」聞人龍猛地收了拳法,看向她。
  
  「你也聽到了?」雅眠點點頭。剛才那一瞬間,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又是你在搞鬼吧?」他凝眉責備,「我岳母身體已經很糟了,你就不要再嚇唬她了。」
  
  「什麼?!」雅眠一怔,隨即動怒,「不是我做的!」
  
  她又沒把貓兒帶進府來,拿什麼去嚇唬義山王妃?
  
  說真的,之前她出此下策,不過是為了製造一個接近聞人龍的機會,沒料到害得義山王妃嚇得不輕,她心裡也很內疚。
  
  但自從搬進王府的那一日起,她就發誓不再利用貓兒嚇人。可惜,他卻已經不再相信她了……
  
  「真不是你做的?」眉一挑,「那這聲音哪來的?」
  
  「也許是野貓鑽進王府吧,天曉得!」雅眠沒好氣地回答。
  
  「噓!」聞人龍忽然示意她噤聲,「你聽,聲音是從東院傳來的。」
  
  東院?義山王妃的住處?
  
  天啊,若是這恐怖的聲音被義山王妃聽見,再次犯病,那可怎麼辦才好!
  
  兩人對看一眼,似有默契,同時往東院奔去。
  
  「郡馬,郡馬!」
  
  才到義山王妃寢院門口,便奔出一個丫頭,差點一頭撞上聞人龍。
  
  「急急忙忙的,怎麼了?」聞人龍沉聲質問。
  
  那丫鬟抬起頭,氣喘吁吁地道:「郡馬,快、快去王妃屋裡瞧瞧,那索命鬼又來了……」眼神向後瞟,瞧見雅眠立在一旁,不禁面露喜色,「仙姑也在啊,正好,王爺叫我一同請仙姑去施法。」
  
  「怎麼那聲音又來了?」聞人龍鎮定地問。
  
  丫鬟倉皇搖頭,「奴婢也不清楚,剛才天剛濛濛亮,大夥正睡得好好的,忽然全被這陣怪聲嚇醒了。有人還看見有一白衣女鬼抱著個嬰兒飄過窗前,就像上次那樣……好可怕、好可怕!」
  
  雅眠愈聽愈迷惑。按理說,裝神弄鬼的,應該只有她一個人而已,怎麼忽然又多了一道白影?難道世間真有鬼?
  
  「我去看看!」聞人龍斂眉撂下話。
  
  他沉重地邁開步子,快速入內。雅眠按捺住心中不解,亦匆匆跟上。
  
  一入義山王妃的寢室,只見義山親王早已在那兒候著。
  
  「仙姑,你來了就好!」一眼便瞧見雅眠,義山親王忙迎上前,「快救救賤內吧。」
  
  王妃發狂叫鬧聲在屋中迴響,伴隨著瓷器的碎裂聲。
  
  雅眠急忙掀開簾子,示意幾名奴婢壓住義山王妃狂抖的身體,從袖子取出一粒安神催眠的藥,塞入對方的口中。
  
  藥效猛烈,不到一刻鐘,王妃便不再掙扎,漸漸軟趴在床榻上,昏睡過去。
  
  「多謝仙姑救助,」義山親王千謝萬謝地道,「還請仙姑再賜符一張,以免那鬼魅再次作祟。」
  
  雅眠淡笑頷首,正打算裝模作樣地畫符,卻聽一旁有人道:「且慢。」
  
  回眸一看,卻是王府的大管事。
  
  雅眠知道自己的麻煩來了。記得上次遍邀天下法師前來王府時,此管事就曾力勸義山親王不要選擇她。
  
  後來,才有好事之人悄悄告訴她,原來此管事有素來交好的法師,本想借機將那位法師推薦入府,誰知被她半路殺出來壞了他們的好事,難怪他會如此恨她,自入府以來,處處與她作對。
  
  「不要打擾仙姑。」義山親王責怪管事。
  
  「王爺,小人有一事不得不稟報。」
  
  「有什麼事遲些時候再說。」救他的王妃要緊。
  
  「此事與仙姑有關。」
  
  話一出口,引得四下竊竊私語。
  
  心中升騰起某種不安的感覺,雅眠覺得,他此刻要說的,絕對是捅她一刀的壞事。
  
  「什麼事?」義山親王蹙眉問。
  
  「天剛濛濛亮的時候,小人因為腹痛,起身如廁,只見一陣白影飄過空中。小人起初也以為是鬼魅,但隨即便意識到那不過是一個輕功了得的女子。小人心中警覺,便悄悄跟上那白影,只見她掠過枝頭,棲落在仙姑所居的道觀之中……」
  
  「你胡說!」雅眠忍不住叫道。
  
  這個小人,想不到如此陰險,居然污蔑她!
  
  的確,她是做過虧心事,但今天之事,絕非她所為,她不背這黑鍋!
  
  「大管事,如果我沒聽錯,你是在暗指,仙姑便是那道白影?」義山親王冷肅著臉,「沒有證據,可不要亂說話!」
  
  「王爺,小人不敢撒謊,至於證據……」他欲言又止,「小人不知這算不算證據。」
  
  「說!」
  
  「小人從朋友那裡聽聞,仙姑在入府之前曾養過許多貓,不信可以派人到她之前的住處看看。」
  
  「什麼?!」義山親王一驚,目光射向雅眠。
  
  雅眠愣在原地,知道自己此刻縱有千百張口也說不清了。
  
  貓是王府的忌諱,身為「道門中人」的她,為何偏偏去養貓?而且,是她在費盡心思進入王府的時候。
  
  明眼人一看,便知事有蹊蹺。就算抓不住她的把柄,義山親王從此以後也不會再像從前那般相信她了。
  
  然而,這一次她真的好冤枉。
  
  其實只要仔細聆聽,便可以知道,這次飄忽在空中的聲音,並非貓叫聲,而是真正嬰孩的啼哭聲。
  
  「仙姑,本王不會聽信一方說詞,你若有什麼要辯解的,本王給你機會。」義山親王嘴上這麼說,心裡仍有一私疑慮。
  
  「我……」雅眠正尋思著該怎麼開口,忽然被聞人龍搶了話。
  
  「岳父大人,小婿可以證明,這絕非仙姑所為。」
  
  什麼?!她聽錯了吧?他居然幫她說話?她不由得看向那張俊顏。
  
  只見他鎮定如常,徐徐道:「今天早晨,小婿在園中習武,瞧見仙姑正在掃花瓣上的露水,之後我們兩人又交談了一會兒,那聲音出現之時,我們正巧在一起。」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但其中最最吃驚的,要屬雅眠。
  
  他居然在這個時候出手幫她?他不是一直想攆她走嗎?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他就這麼白白放過?
  
  這個男人,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龍兒,你怎麼不早說呢?如此說來,真錯怪仙姑了,還請仙姑見諒。」
  
  義山親王的道歉話語,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此時此刻,她只癡癡望著那俊顏,想看出他真正的心意,然而如往常一般,她永遠摸不清他的心意。
  
  ***
  
  往昔的記憶再次如潮水般湧來,撕裂她心中難以癒合的傷痛。
  
  也是在這樣一個花豔露冷的早晨,在辰山的巔峰之上,她與聞人龍的那次分別。
  
  這個月的月中,出乎意料的,他沒有派轎子來接她下山,雅眠不禁心煩意亂。
  
  這種心底的騷動,不知是源自於對他的思念,還是因為害怕他出了什麼意外。她從來沒有這樣坐立不安過,腦海裡不時飄過恐怖凌亂的畫面,甚至夜不成眠。
  
  「大師姊,有人找喔。」
  
  那天早晨,她正在房中對著鏡子發呆,師妹小瑾忽然跑進來笑道。
  
  「誰?」心中不由得一緊,隨即狂跳不止。
  
  「是一個年輕公子,長相不錯,」小瑾調皮地眨眼,「大師姊,他是誰啊?是那個每個月都接你下山玩的人嗎?」
  
  聞人龍?他終於來了?
  
  顧不得回答小師妹的問話,雅眠拔腿就跑,直奔到前廳,忘了自己只穿著早起的半透衣衫,長髮也沒梳好。
  
  他站在窗前,似在觀賞綠枝,又似在沉思。
  
  雅眠止了步,面對朝思暮想的身影,一時間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是激動地喘著氣。
  
  「徒兒,你來了,」辰山老人正在一旁的桌邊飲著茶,此刻站起身子笑道,「你龍哥哥有話要對你說,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話落,轉身而去,把這一空間留給兩人。
  
  前廳很大,此刻只剩下他倆,顯然有些空曠,亦有些清冷。早起的鳥兒在窗外不時低鳴,不顯吵鬧,卻襯得這裡幽靜宜人。
  
  「我一直想上山來看看,」聞人龍回眸微微一笑,「看見這裡風景如此之好,你能在這樣的地方生活,我也就放心了。」
  
  「龍哥哥,你最近很忙嗎?」雅眠小心翼翼地開口,「怎麼遲了這麼久才來找我?」
  
  從他的神情中,她覺得龍哥哥有點反常。況且,從不上山的他,此次卻親自前來,她有不好的預感。
  
  「我明天要去一趟京城。」他如此回答。
  
  「京城?」好不容易見一次面,他不陪她玩了嗎?為何急著去京城?她臉上浮現不自在的笑容,假裝大方地道:「呵呵,對啊,你們做生意的,無論如何也該去京城走一趟,說不定就發大財了。」
  
  然而她愈笑,他的劍眉卻凝結愈深。
  
  「龍哥哥,你幾時回來?」故作順口一問。
  
  「可能要兩三年。」他的答案卻如晴天霹靂。
  
  「兩三年?!」雅眠吃驚地叫道,「怎麼會這麼久?」
  
  是去做什麼生意?用得著費這麼多的時間。況且現在運河馬路四通八達,往返京城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即使長駐京城,就不能時常回來看看她?
  
  雅眠心中頓時有氣,雙眸黯下,頹然地坐到茶桌邊,半晌不吭聲。
  
  「京城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我會派人送給你。」他彷彿知道她的不開心,安慰道。
  
  「你以為我只喜歡吃的和玩的嗎?」雅眠聽了更加氣惱,雙眸湧上酸澀的淚花,「難道我每個月盼著你來,就只是為了這些東西F:」
  
  他一怔,遲疑地問:「你還喜歡什麼?儘管告訴我。」
  
  「你……」這個男人,看似精明,怎麼此刻會這樣蠢呢?這樣的暗示他都不懂?「我什麼都不喜歡,什麼都不希罕,你走吧,不要再來看我了!」
  
  氣得跺了一跺腳,將桌上的茶具一推,瓷器險些掉落碎成一地。
  
  「雅眠,你怎麼了?」聞人龍悄然來到她身側,柔聲道,「在生我的氣嗎?還在怪我上次把佩刀還給了那位郡主?」
  
  郡主?什麼郡主?他在說什麼屁話!上次的事,她早就忘光了!
  
  他是真的不懂,還是在裝傻?
  
  「你說呢?」正視他的眼睛,讓他看清楚她的淚花,「如果你連這個都猜不出來,從此以後,跟我一刀兩斷算了!」
  
  說著,她站起身來,朝門外奔去。但就在跨出門檻的那一刹那,忽然有一雙手輕輕將她攔腰抱住。
  
  鼻尖嗅到一陣宛如幽檀的清香,那是她熟悉的氣息,自他身上散發而出,沉穩、幽遠的味道。
  
  「我怎麼會猜不出來呢?」他在她耳邊低語,引得她一陣酥癢,直傳心底。
  
  這一刻,閃爍的淚花再也克制不住,滾落面頰。原來他是知道的,這個狡猾的人,為什麼還要明知故問,拆磨她?
  
  「那你還去京城嗎?」雅眠哽咽地問。
  
  他沉默了一陣,才回答,「京城,是一定要去的。」
  
  「原來只是我一廂情願……」傷心又湧上心頭,她一陣掙扎,想擺脫他的擁抱。
  
  然而他收緊雙臂,緊緊箍住她,讓她無處可逃。
  
  「雅眠,雅眠,」語氣裡增添了一絲焦急,「你聽我說,你誤會了。」
  
  「誤會什麼?誤會你也喜歡我?」氣憤之中,她再也顧不得害羞,質問脫口而出。
  
  「不是,」聞人龍不禁失笑,「雅眠,我去京城跟喜不喜歡你沒有關係。」
  
  「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會捨得離開她嗎?會捨得一走就是兩三年?」她不禁揚高聲調。
  
  「可是我不得不走,有件大事,如果做不成,這輩子我都會不安。可要想做成,就必須去京城。」他喃喃道出一長串令她迷惑的話語。
  
  「什麼大事?」天底下還有比他們長相廝守更重要的事嗎?她不懂。
  
  「如果成功,你自然會知道。」他沒有直接回答,仍在跟她打著啞謎。
  
  彷彿害怕她再次生氣地掙脫,他更加嚴密地擁抱著她,俊頰俯得很低很低,就要貼著她的耳際。
  
  「雅眠,本來我半年前就應該動身去京城了,可是我忽然很捨不得,捨不得每個月與你歡聚的日子。我告訴自己,如果再不走,恐怕這輩子都走不成了……前幾天,我猶豫了很久,本來打算到了京城再寫信給你,可我還是來了,我想再看看你……雅眠,我這樣說,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真的嗎?他沒有撒謊?
  
  扭頭凝視他的俊顏,看到他深邃眼眸中不同以往,彷彿湖水泛起漣漪,深情的望著她。
  
  這一刻,她信了。一陣驚喜升騰起來,緊緊攥住她整個身心。
  
  「龍哥哥,你會娶我嗎?」她天真地問。
  
  拋下少女應有的矜持,她一定要在他遠行前知道答案。
  
  「你說呢?」他微微一笑,仍舊不做正面回應,只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啄。
  
  紅唇像被烙印一般,她全身一顫。所有甜蜜的、激動的情愫,在這刻到達巔峰。
  
  她完全無法思考,彷彿白糖做的綿綿雪花降在她身上,將她全身包裹住。
  
  人們傳說中的幸福,大概是如此吧。
  
  然而,這幸福不過是虛幻一場。半年後,她從雲端被直接打落到地獄。
  
  他走了,去了京城,一開始時有信來,還派人快馬加鞭給她送各種小禮物,但是半年後,所有的音訊全斷,彷彿他突然在世上消失了一般。
  
  雅眠等了又等,拿各種藉口自我安慰,比如他最近生意繁忙,或者遇上困難急於處理,一時間想不起她也是應該的。
  
  但自我安慰並不能治好她的失眠,六月的一天,她再也受不了漫長等待的煎熬,決定親自去京城看他。
  
  悄悄收拾好行囊,瞞著師父私自下山,一路上日夜兼程,飛快地趕到京城。
  
  從前他在信上曾經提過,在京城的榮興街上,他買了一處小小的宅邸。雅眠下了馬,忙向人打聽,沒花多少工夫就打聽到宅子的所在地。
  
  「榮興街?喔,你說的是聞人公子的宅子吧?」人們都是這樣回答,彷彿他家是一個很出名的地方。
  
  很快的她便明白了為什麼。
  
  因為,那是榮興街上最大、最華麗的府邸。
  
  她知道他做生意賺了不少錢,但萬萬沒想到,他的住處竟然會這麼奢華。
  
  立在高大的朱門底下,守門的家丁望著她風塵僕僕的狼狽模樣,自然不肯讓她進入,也壓根兒不相信她是聞人公子的什麼所謂的「親戚」。
  
  雅眠只得靜立在街角屋簷下,等他回來。
  
  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原是晴空萬裡,卻忽然驟雨倏至。沒帶任何雨具的她,被暴雨淋濕了全身,本來在路上沾滿了沙塵的臉兒,在雨水沖刷下,變得更加污穢難看,再加上一頭凌亂髮絲,此刻的她活像個叫花子。
  
  她連打好幾個噴嚏,本想找個客棧歇歇腳再說,他在這時候卻回來了。
  
  望著他乘坐的轎子,與身後的一大批隨護,雅眠不由得有些吃驚。一個商人,出入竟有這樣的架式?
  
  顧不得多想,她連忙迎上前去,在他下轎的那一刻喚住他。
  
  「龍哥哥。」
  
  他正舉步邁入隨從的傘下,聽到這聲叫喚,整個人不禁一僵,側眸望見立在暴雨中的她。
  
  雅眠試著剝開幾乎遮住半張臉的頭髮,努力地對他笑。趕了這麼久的路,又站了這麼久,她真的有些累了。
  
  他不僅沒有還以微笑,相反的,眉心深深凝結。
  
  「龍兒,是誰攔住了去路?」
  
  雅眠沒注意到他身後還有一頂轎子,輕巧靈便,似女子所乘。果然,轎中傳出一個婦人的聲音。
  
  「啟稟岳母大人,只是一個乞丐而已。」過了半晌,聞人龍才道。
  
  乞丐?雅眠一怔。他在說誰?
  
  岳母?他又是在叫誰?
  
  腦中空白了好一會兒,她仍然反應不過來。
  
  「既然是乞丐,就給銀子打發了,下這麼大的雨,乞討也挺不容易的。」轎中婦人隔著紗簾囑咐。
  
  「是。」聞人龍垂眉低聲應答。
  
  猶豫了片刻,他才朝雅眠走來,深邃的眼裡滿是讓她不解的眸光,但他卻什麼也沒有說,只從衣袖裡掏出一錠銀子。
  
  「這是給我的?」雅眠一臉不可思議,「龍哥哥,開什麼玩笑,你真把我當成乞丐了?」
  
  「姑娘,拿了錢就走吧,以後不要再在這裡乞討了。」他答非所問,彷彿真的把她當成一個陌生人。
  
  「龍哥哥,你怎麼了?不認識我了嗎?」她心裡一陣著急,還擔心他是不是生病、失憶了。
  
  我是雅眠啊!你看看我!看看我!」
  
  拚命剝開頭髮,讓雨水沖刷去她臉上的塵埃,讓他看清自己的模樣。
  
  然而冷酷的雙眸神色不改,他只淡淡地道:「對不起,我們以前應該沒見過吧?」
  
  「龍兒,到底怎麼了?」轎中的婦人再次問道。
  
  「岳母大人,沒什麼,這個小乞丐嫌我剛才的銀子給得少了。」他鎮定地回答。
  
  「岳母大人?」雅眠幾乎氣瘋了,「龍哥哥,你在瞎叫什麼呢?誰是你的岳母大人?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他扭過頭,不再理睬,只對手下揮揮衣袖,「把這個乞丐給我架開,不要讓她再擋路。」
  
  他說什麼?昔日把她捧在手心裡像寶貝一樣疼愛的龍哥哥,居然會說出這樣狠絕的話!
  
  「放開我!你們敢碰我!」面對一前一後將她擒住的侍衛,雅眠厲聲叫道。
  
  「她要是再鬧事,就把她送到衙門去!」聞人龍投來一道冷冷的目光,下達致命一擊。
  
  這目光,讓她瞬間心寒之極,彷彿被丟入冰湖裡一般。這命令,更像一把利刀,劃破她的心。
  
  她整個兒都呆住了,任由侍衛擺佈,拖至巷角,一丟。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大隊人馬的前呼後擁下,步入那座豪華宅邸,當大門轟然關閉,彷彿把他與她隔絕在兩個世界。
  
  一兩銀子扔在她面前的泥裡,算是對她的補償。
  
  那天晚上,獨自躺在僻靜客棧裡的雅眠忽然發起燒來。這些年來,除了亡國時,她沒有生過病。除了父母的慘死,她沒有過別的傷心事。
  
  但此時此刻,她彷彿把人世間所有的苦澀都嘗遍了。
  
  她病了好多天,覺得自己的生命正在這客棧裡一點一滴流逝,兀自躺在床上等死,直到五日後,師父忽然出現,把她帶回辰山。
  
  後來她才知道,聞人龍當上了當朝的郡馬,那個所謂的岳母就是攝政王的妻子,雪菁的母親。
  
  所以,他的府宅才會如此豪華。
  
  聽說為了迎娶郡主,他花重金買下榮興街附近的不少土地,建成連宅的花園。所以,他出巡時此陣仗會如此龐大,因為這樣才配得上他郡馬的身分。
  
  他一聲不響就成了親,背著她這個所謂的未婚妻,完全忘記了他們訂情時的甜言蜜語。
  
  可憐她,還在荒山野嶺中作著新娘的美夢,渾然不知已被負心漢拋棄,直到他像對待野狗一樣,狠絕地趕她出他的世界,讓她跌入無止境的深淵之中。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如果發覺自己無法使用一些功能或出現問題,請按重新整理一次,並待所有網頁內容完全載入後5秒才進行操作。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6
發表於 2008-7-15 12:12 PM|只看該作者
如果瀏覽伊莉時速度太慢或無法連接,可以使用其他分流瀏覽伊莉,www01.eyny.com(02,03)。
第四章
  
  既然拋棄了她,為何卻在她危難之時伸出援手?
  
  原本她已經對聞人龍絕望了,卻因為那天意外的經歷,讓她的一顆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她決定跟蹤他!
  
  唯有緊跟著他,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她才能推測出他的真正心意。
  
  經過這麼多年,她的輕功已經大有長進,騰空如雲,下墜如葉,棲落時如蝶,若非絕頂高手的靈敏聽力,是察覺不到她的行蹤的。
  
  聞人龍並非絕頂高手,所以她能長時間埋伏在暗處監視他。
  
  他的生活起居很簡單,每日跟隨義山親王上朝辦公,隨後進宮給太後請安,之後就是一些官場上的應酬,但從不在花街柳巷多做停留,月上柳梢之時,一走回到府中,緊閉院門,與妻子廝守。
  
  終於有一天,讓雅眠發現了他的異樣。
  
  這一天他下了朝,沒有隨義山親王進宮,還推掉了應酬,獨自乘坐一匹快馬往郊外而去。
  
  雅眠施展輕功,好奇地跟著他,忽然有種預感,覺得這次一定能逮到他的把柄。
  
  沒多久,他竟在一間破廟前停了下來。
  
  廟前已停了一頂紗轎,還有奴僕數人。那轎子雖不算氣派,卻一看就知乘坐之人頗有身份地位。
  
  只見聞人龍極其恭敬地立到轎側。
  
  轎簾打起,伸出一隻素手,聞人龍見狀連忙上前攙扶。手的主人款步下轎,竟是一個身穿綺羅的婦人。
  
  不知婦人對聞人龍說了些什麼,他點點頭,攙著她,一同步入廟中,而奴僕則在門外守候。
  
  不知婦人是什麼來歷,雅眠心中頗為詫異。廟旁有一棵參天大樹,樹枝延伸至視窗。她悄然攀躍而上,觀看廟中動靜。
  
  聞人龍正以衣袖輕拂廟堂中一處桌椅,似乎要尋個乾淨的地方供婦人坐下。此處雖然荒廢多年,但塵埃污垢卻不嚴重。
  
  「你不必忙,」只聽那婦人開口,「方纔他們已經打掃過一次,隨意些吧,這又不是在宮裡。」
  
  「謝太後……」聞人龍答。
  
  太後?!雅眠大吃一驚。怎麼,這婦人竟是當今實握朝權、堪比武則天的宸太後嗎?她不在宮裡,怎麼出現在這荒郊野外?
  
  「不知太後今日召臣來此有何吩咐?」聞人龍與雅眠有同樣的疑問,語氣遲疑地道。
  
  「承安侯,」宸太後淡淡一笑,「你可知道哀家這些年來為何對你寵愛有加?」
  
  「大概是看在微臣岳父的份上。」
  
  「不錯,當初如果沒有你岳父的引見,哀家也不會認識你這小子。但哀家如此器重你,卻還是因為你本人的關係。」
  
  「微臣自認無德無能,蒙太後錯愛。」
  
  「你不必謙虛,哀家雖人在宮中,卻也知道朝中這些個年輕人就數你最有出息。你為人與那些紈褲子弟不同,雖是商賈出身,卻知書達禮、有見識、懂謀略、知隱忍,齊眾四方之財卻不揮霍,人脈四通八達卻不炫耀,一看就是能做大事之人。」
  
  「太後過獎了。」聞人龍非但不覺欣喜,反而眉心微蹙。
  
  「呵呵,今日哀家推了宮裡眾臣的面見,唯獨到這荒郊野外來見你,你可知是為了什麼?」
  
  「臣不敢胡亂揣測聖意,不過臣知道肯定不是專程為了來誇臣。」聞人龍恭身回答。
  
  「呵呵,說了你這小子聰明,果然懂得察言觀色。哀家如此器重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太後有事儘管吩咐,臣當盡心竭力,達到太後的期望。」聞人龍面色凝重,彷彿預料到即將面對的肯定不是什麼輕鬆的話題。
  
  「最近家裡人還好吧?」太後卻忽然話題一轉。
  
  「托太後的福,還好。」
  
  「聽說義山王妃患病了?」
  
  「喔,是。」他微怔。
  
  「聽說是瘋病?」太後眉一挑。
  
  「只是受了些驚嚇,這兩天已經好多了。」連忙解釋。
  
  「你也不必遮掩了,義山親王府上的事情,哀家說不定知道得比你還清楚。總之,是鬧鬼,對吧?」
  
  「太後,請不要聽信那些謠言。」聞人龍忙道。
  
  奇怪,他為什麼要這樣驚慌?雅眠在藏匿處一臉迷惑。
  
  「世間沒有鬼。怕鬼的人,只因自身心中有鬼。」太後的語調倏地變得十分冷冽,「你可知道那鬼是誰裝扮的?」
  
  「臣不知。還請太後不要相信那些無稽傳聞!」聞人龍變得十分激動,聲音也在不自覺中揚高。
  
  太後卻笑著繼續道:「坦白對你講吧,那鬼,是哀家派人去裝扮的。」
  
  什麼?!不只聞人龍,就連樹上的雅眠也錯愕萬分。
  
  鬼是太後派人扮的?為什麼?這簡直如天外飛仙一般荒誕離奇。
  
  「小子傻了啊!」太後道出驚天動地的真相,卻依舊談笑風生,神色不改,「你心裡一定在問,哀家為何要如此做,對吧?」
  
  一陣沉默之後,聞人龍點點頭。
  
  「這可要從哀家年輕的時候說起。你可知道,哀家曾經是義山親王府上的選侍嗎?」
  
  「什麼?!」俊顏一怔,灰眸震驚。
  
  「選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嗎?」
  
  「是,微臣聽說過,便是由地方官員從民間選進京來、貢奉給皇族的女子,除了留在宮裡的,其他分配到各王府的,則叫選侍。」聞人龍小心翼翼地答。
  
  「不錯,這些女子本應由皇上先挑,挑剩的,再分配到各大王府。但哀家的境遇有些許不同,因為入京前曾與義山親王有過一面之緣,他對我印象深刻,當時正巧又由他掌管選侍名冊,所以他暗中先把我悄悄留下來。」
  
  這麼說,太後與義山親王年輕時曾有過一段曖昧的感情?雅眠聽到這裡,亦吃驚得怔愣住許久。
  
  可太後為何最後進了宮?這其中到底還有多少秘密與曲折?
  
  廟堂內的女聲繼續道:「義山親王素來辦事稟公執法,從不徇私,這回卻為了我讓他破例違背處世的原則,別人知道了這事,倒還好說,唯有一個人心裡卻恨得發癢。」
  
  「是先皇嗎?」聞人龍大膽猜測。
  
  「呵,」太後輕笑,「你這小子一向機靈,怎麼這會兒倒傻了?先皇與義山親王一向要好,兄弟情深,別說當時先皇沒見過我,就算是他看上我,若聽說義山親王喜歡,也會把我讓出來的。畢竟天下美女如此之多,犯不著為了我傷了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義山親王之所以悄悄把我留下,也是為了不讓他哥哥難堪罷了。」
  
  「那……」聞人龍覺得困惑,「微臣就真猜不出是誰了。」
  
  「虧你還是成過親的人,這點事都猜不出來?真難為雪菁,跟了你這個不解風情的木頭!」
  
  義山王妃!雅眠心中忽然大叫。對,一定是義山王妃!
  
  天底下,唯有深愛丈夫的妻子,才會這樣在意夫君納妾的事。何況,這個小妾來勢洶洶,還沒進門就讓夫君破例越軌。
  
  果然,太後證實了她的猜測。
  
  「還不明白嗎?當然是你的岳母大人。」
  
  「這麼說,您當年沒有留在義山王府,只因為我岳母她……」聞人龍恍然大悟。
  
  「哼,你知道她對我做了什麼嗎?」太後臉上和氣的神情忽然變得極寒、極冰冷,「為了把我趕走,為了不失去丈夫,她竟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兒!」
  
  此話一出,四下皆靜。聞人龍與雅眠都訝異得久久不能動彈。
  
  「其實這一招並不希奇,早有古人用過了。從前則天皇帝武曌,也是用這樣的方法陷害王皇後,剷除了自己最大的情敵。」
  
  太後忽然大笑起來,在這空曠的地方震盪迴旋,令人聽了不寒而慄。
  
  「義山王妃不過是借了古人的智慧,故意對她丈夫說,要我去照顧她剛出生的孩子,然後趁我不備,暗施毒計……反正她已有雪菁這個女兒了,第二胎求神拜佛想要個男嬰,沒想到仍是生了個賠錢貨,氣正不知道往何處發,正好利用那孩子設計我。
  
  「所幸義山親王清楚我的為人,不相信真是我所為,但礙於那些偽證,又不能再留我在府中。他只好托了關係,讓我入宮,希望我至少有口飯吃,不必再像從前那樣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呵,世人都說我心狠,可又有誰知道我會有今天,都拜這些比我更心狠毒辣的女人所賜!」
  
  先遇到心懷不軌的義山王妃,後遇到笑裡藏刀的元皇後,年輕時的這一連串慘痛經歷,在此刻坐擁天下的婦人臉上,只留下駭人的冷笑。或許她曾經昏天黑暗地哭過,可現在,她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大概都流乾了。
  
  雅眠聽著那笑聲,心頭不由得泛起一絲同情。她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會同情這個傳說中殘酷可怕的婦人。
  
  「微臣明白了,」聞人龍忽然開口道,「所以,我岳母才會害怕嬰兒的哭聲。」
  
  「沒錯,這正是親手掐死自己孩子的後遺症。她本打算趕走我,沒想到趕不走的竟是她自己的心魔。這些年來,只要一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她就發瘋。
  
  「哀家知道她有這種症狀,便每逢初一十五派人穿上白衣,懷抱嬰兒,去她寢宮逛一回,提醒她不要忘了當年自己犯下的罪過。果然,她被惡夢折磨,從當年好端端一個豐腴美人變成了如今骷髏一般的殘軀,我看著她,不覺得可憎,反覺得可憐。」
  
  聞人龍似乎心有感慨,不語地立於一旁。
  
  「承安侯,」太後頓了一頓,話題再次出人意料地一轉,「哀家把往事一五一十告訴你,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微臣愚鈍,不解太後為何如此信任微臣。」
  
  「你是願意當義山親王的好女婿,還是當我的親信?」眉一挑,拋出兩難的抉擇。
  
  「這……有矛盾嗎?」聞人龍彷彿明白了什麼,卻仍舊裝糊塗。
  
  「哀家知道,你是想做大事業的人,義山親王能給你的,就目前這麼多,但遠不如你需要得多,對嗎?」太後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但哀家能幫你達成畢生心願,只要你站在哀家這一邊,替我效忠。你一定會願意的,對嗎?」
  
  「臣還是不懂,效忠太後,跟忠於岳父,兩者之間有矛盾嗎?」
  
  「當然有,比如當哀家命令你去綁架你岳父的時候。」
  
  語氣輕鬆,卻引得聞人龍驚愕抬眸。
  
  「綁架?」他情急之下脫口道,「太後與我岳父既然有舊日情誼,為何要如此做?」
  
  「其中緣由哀家日後再與你細說。你先說,做,還是不做?」
  
  「微臣……」他遇事一向冷靜,可此刻卻有些不知所措。
  
  雅眠與他一般,也是腦中一片嗡鳴。藏匿在樹間偷聽了這麼久,她的思緒也隨著對話中駭人的真相而起起伏伏,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因為全神貫注在廟堂之中,她沒注意到,正有一條花斑蛇沿著樹幹,悄悄向她靠近。待她聽見茲茲作響,回眸一看,那蛇吐出的長長舌芯,幾乎就要碰著她的衣袖了。
  
  這一刻,任憑有再高強的匿身術,任憑她再冷靜,也不由得「啊」的一聲,放聲驚叫……
  
  ***
  
  雅眠被迫跪在太後面前,四面八方的長劍直指著她,讓她插翅難飛。
  
  剛才那一聲驚叫出賣了她,暴露行蹤的瞬間,門外那些看似尋常的奴僕立刻拔劍躍起,將她擒住。
  
  原來他們都是大內高手,她雖然輕功了得,卻寡不敵眾,只好乖乖就範。
  
  「你是誰?為何要跟蹤哀家?」宸太後一雙眼瞅著她,淡淡地問。
  
  她該說什麼?坦白招供自己的身份?還是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可惜,不管是她真實的身份,還是她跟蹤至此的目的,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只有保持沉默。
  
  「不想開口?」太後輕笑,「好,那哀家就把你帶回宮,到時看你說不說!你可知道宮裡的大牢與刑部的不同,光是磨人的刑具就新鮮許多,你想試試嗎?」
  
  「太後--」雅眠尚未回答,聞人龍卻已搶先出聲。
  
  「微臣認識她。」
  
  怎麼?這個寡情薄倖的男人,想置她於死地嗎?雅眠眼中閃爍憤怒的火光,抬眸瞪著他。
  
  呵呵,對啊,此刻正是剷除她的大好機會,而且名正言順,不會髒了他的手。
  
  「承安侯,你認識她?」太後有些吃驚,「她到底是什麼人?」
  
  「她……」聞人龍一頓,「她是微臣的舊識。」
  
  舊識?他不趁機揭露她亡國公主的身份,順便力數她在義山王府內的種種罪行,卻只說「舊識」而已?
  
  過於平和無害的一個詞,卻讓雅眠愕然。
  
  「什麼舊識?」太後似察覺到什麼,再次細細打量雅眠,「成親以前的舊識?」
  
  「對。」低聲承認。
  
  「哀家明白了。」太後不由得笑了,「舊時的情人,對吧?」
  
  「請太後恕罪,她並非在跟蹤您,而是在跟蹤微臣。」聞人龍連忙解釋。
  
  這樣的解釋,再次讓雅眠倍感意外。
  
  「哀家懂了,」太後明瞭地點點頭,「承安侯,你這小子本事不小嘛,都成親了,還有舊情人對你念念不忘。」
  
  「請太後饒了她吧。」聞人龍忽然跪下,「此事全因微臣而起,她真的沒有惡意!」
  
  他在替她求情嗎?雅眠震驚得全身無法動彈。
  
  他不是一直想甩掉她,甚至不惜用卑鄙手段想趕走她嗎?此時大好機會就在眼前,他為何要白白放過?
  
  她不懂,這個謎一樣的男人,她愈來愈不懂了。
  
  「本來哀家可以饒了她,但剛才那一番秘密想必已被她偷聽了去,叫哀家怎麼放心讓她走?」太後收斂笑容,冷冷道。
  
  「微臣以性命保證,她絕對不會說出去的!」聞人龍急著求饒。
  
  「你保證?你又不是她,怎能幫她作主?知道了哀家秘密的人,哀家都得提防,人心不可靠,不可靠啊!」太後輕輕搖頭,忽然臉上平添一絲詭異的笑意,「除非,你能答應哀家一件事。」
  
  「無論何事,臣一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他想也沒想就允諾。
  
  「就是剛才哀家讓你去辦的那件事,你可答應?」
  
  「剛才?」俊顏頓時一凝。
  
  讓他去綁架義山親王?雅眠瞬間也明白了。
  
  不過,她並不指望他會答應,畢竟義山親王是他的岳父、郡主的父親,他怎麼可能為了她這個外人傷了愛妻的心?她在他的心中,早已是沒有地位的棄婦。
  
  「好,我答應。」
  
  短短的一句話忽然傳入雅眠耳中,讓她懷疑自己聽到的是幻覺。
  
  他居然答應了?為什麼?他也如王妃一般,患了失心瘋了嗎?怎麼可能為了她做出這樣大的犧牲?
  
  抬頭怔怔地呆視著那張面色鐵青的俊顏。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呵,對了,這樣哀家就放心了,」太後頻頻頷首,「她既然跟蹤你,可見對你餘情未了,既然餘情未了,當然捨不得你死。而如今你與哀家結為同盟,若這秘密走漏了風聲,你也必死無疑,她捨不得你死,自然也不會洩密。」
  
  她捨不得他死嗎?雅眠全身再次一震。
  
  一直以為,自己恨他入骨,巴不得他被千刀萬剮,但眼前奸險的太後卻一眼看穿了她,說她「捨不得」。
  
  這句話在她耳際震盪,擾得她思緒一陣混亂。
  
  「天色不早,哀家也該回宮了,」太後懶懶起身,再次瞧了瞧雅眠那張失魂落魄的容顏,對聞人龍笑道:「郡馬,這姑娘長得不錯,不如納她為妾吧。反正雪菁身子不好,想必不能為你生兒育女。」
  
  「微臣斷不會納她為妾!」不料,聞人龍對這句玩笑反應激烈,彷彿受了污辱一般。
  
  呵,她就這樣討人厭,就算給他做小的,都沒資格嗎?雅眠心中一陣酸澀。
  
  「郡馬,哀家不過隨便一句話,你不必如此激動。」太後又笑,「你是怕雪菁不高興,還是覺得妾室的身份委屈了這位姑娘?」
  
  留下意味深長的謎語,城府的太後在大內高手的簇擁下,揚長而去,廟堂之中,剩下仍舊沉浸在剛才氣氛中的兩個人,面對面,一臉尷尬。
  
  「你為什麼要救我?」半晌之後,雅眠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激動神情早已平復,他又恢復一派深沉,淡淡道:「畢竟我們從小相識,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去死。」
  
  「你……」不知哪來的勇氣,她將鬱結於心底多年的問題脫口而出,「你究竟有沒有真心喜歡過我?」
  
  他沒想到她居然如此直接,俊顏微漾,但很快又冷凝下來。「從前有過。」
  
  雅眠感到一顆淚順著面頰滑落,難以自抑。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脆弱,卻怎麼也掩藏不住。
  
  聲音哽咽了,「為什麼?為什麼要選她?」
  
  明明說好了兩三年後就回辰山娶她,為什麼會忽然變卦?
  
  既然那時候真心喜歡她,為什麼最終還是成了負心漢?
  
  他的捉摸不定,折磨得她快要崩潰。
  
  「因為,她是攝政王的千金。」一陣沉默之後,他如此回答。
  
  雅眠不由得瞪大眼睛,雙膝忽然一軟,身子險些不支倒地。
  
  原來答案這麼簡單。
  
  她太傻了,本以為其中必定另有奧秘,他絕不是個負心漢,但她錯了。根本沒有複雜的故事,只是一個正常男人做了最最正常不過的選擇罷了。
  
  「如果,如果我還是公主,你會娶她嗎?」雅眠聽見自己的哭泣聲,她知道繼續問下去,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堪,但仍忍不住繼續追問。
  
  劍眉之間打了一個沉重的結,也深凝著她,好一陣才低聲說:「不會。」
  
  雅眠全身似要虛脫了一般,腦子一片空白。
  
  她等待,她報復,她費盡心機……到頭來,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答案。
  
  原來這個男人誰也不愛,只愛他的前途。
  
  自從亡國之後,她從來沒有惋惜過從前的榮華富貴,從來沒有留念過昔日尊貴無雙的地位,但今天,她發現自己竟有一點羨慕雪菁,羨慕她郡主的身份。
  
  雖然用這樣的身份換來的丈夫,沒有真感情,但天下的男子又有誰有真情真義?虛假的甜言蜜語,總比像她這樣,榮榮孑立的好。
  
  雅眠撐著虛弱的身子,如遊魂一般忘了身在何處,腦中只剩一個念頭:快走,快走,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令她傷心的人!
  
  沒有再說什麼,沒有再問什麼,她怔怔地邁出廟門,纖細身影融入灰色天際裡。
  
  她不知道,聞人龍的雙眸一直凝視著她;她也不知道,每一次,當他們分離的時候,他總是這樣佇立著悄然凝視她,直到她離開他的視野之後,很久,很久……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分享使你變得更實在,可以使其他人感到快樂,分享是我們的動力。今天就來分享你的資訊、圖片或檔案吧。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7
發表於 2008-7-15 12:12 P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該是她離開王府的時候了嗎?
  
  她來,不過是為了知道他真正的心意,因為不敢相信他真的對自己無情,如今知道答案,是應該離開的時候。
  
  只是綁架義山親王是何等大事,就算他有太後當靠山,稍一不小心,仍會身陷險境……一想到他的生命堪虞,她又忍不住想留下來。
  
  所以她還是回來了,閉關在道觀裡,看似靜心修行,實則時時刻刻注意王府裡的一舉一動。
  
  一切似乎都很平靜,聽說聞人龍每日帶妻子去給岳父岳母請安,然後上朝辦公,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
  
  他改變主意了嗎?畢竟義山親王算是他的親人,就算他可以傷害對方,難道不怕傷了愛妻的心嗎?
  
  從前看見他對郡主的寵愛,她總是嫉妒難眠。但今日,一切如昔,她心中竟有一絲欣慰。
  
  然而,事情往往非她所願,上蒼在與她作對,愈是她想要的,愈是不給。
  
  砰砰砰。
  
  第三日的夜裡,她如往常一般在爐前添香,忽然聽到劇烈急促的敲門聲。
  
  「去看看是誰。」她對一旁的小道童吩咐。
  
  不一會門開了,卻見管事嬤嬤疾奔進來,臉色蒼白如紙。
  
  「仙姑,仙姑……快,快施法救救我們家王爺吧!」
  
  難道東窗已經事發?
  
  雅眠故做詫異,彷彿一無所知。「王爺怎麼了?」
  
  「王爺……被綁架了!」
  
  「快快上奏太後啊!」
  
  「已經派人進宮,可連太後也沒轍。」
  
  當然了,這主意本就是那毒婦出的。
  
  「太後掌管天下,無所不能,竟然對付不了幾個小毛賊?」雅眠裝出一臉不解。
  
  「哎呀,仙姑,你有所不知。」管事嬤嬤難以啟齒,「那綁架王爺的人就是……就是咱們郡馬爺啊!」
  
  「什麼?!郡馬為何要做此事?」
  
  「他……他想拿咱們家王爺威脅太後。」
  
  龍哥哥不就是幫太後綁架義山親王的嗎?怎麼突然變成拿義山親王威脅太後了?難道那毒婦想把一切罪責都歸咎在龍哥哥身上,找他當代罪羔羊?
  
  雅眠覺得腦中霎時一陣混亂,難以思考。
  
  「沒道理啊,郡馬為什麼要威脅太後?威脅太後對他有什麼好處?」她質疑道,「怕是消息傳誤了,有人在造謠吧?」
  
  「仙姑,千真萬確,這是我親耳聽到郡馬爺說的。」
  
  「他說了什麼?」
  
  「他要管事進宮去,對太後身邊的徐公公說,若想要王爺活命,就請太後把攝政王的位置讓給他。」
  
  雅眠瞪大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個混蛋,居然將計就計,為自己圖謀權勢!所有的人都被他騙了,包括太後在內。
  
  「仙姑,你快快施法,把咱們王爺帶回來吧!」管事嬤嬤痛哭失聲,拉住雅眠的衣角苦苦哀求。
  
  人在最無助的時候,往往寄望於神明身上。
  
  然而雅眠知道這世間沒有神,如果當下有誰還可以挽回局面,那就是聞人龍最在乎的人。
  
  她一把甩開管事嬤嬤的拉扯,往門外走去。
  
  「仙姑,你要去哪裡?」
  
  「去見雪菁郡主。」
  
  對,郡主。如今唯有郡主,才是真正的救星。
  
  她可以允許他拋棄她,也可以答應永遠不再去打擾他,但她不能看著自己曾經愛過的人泥足身陷,犯下將會五馬分屍的重罪。
  
  那個英俊溫和,給過她幸福感覺的男子,不應該變成今天這樣!雅眠心中塞滿惋惜和疼惜。
  
  她要在事情還可以挽救之前,給他一些勸戒。
  
  ***
  
  今晚月色暗淡,似乎不時有零星小雨滴在發間,雅眠沿著花枝小徑,朝郡主的住處急步走去。
  
  沒走多遠,便發現前面有一盞搖曳的紗燈,兩名婢女的身形在燈影裡忽明忽暗。
  
  「今晚的燕窩燉得剛剛好,郡主一定會喜歡。」只聽其中一名婢女道。
  
  「郡主最近胃口不錯,真是奇怪,家裡發生了這麼多事,難為她還能苦中作樂。」另一搭腔。
  
  「咱們郡主從小身子虛,好幾次在生死邊緣徘徊,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所以遇事才不會大驚小怪吧。」
  
  「你說,郡馬爺會不會對郡主也……」滿是擔憂的語氣。
  
  「放心好了,郡馬爺平時對郡主疼愛得什麼似的,就算他與王爺不和,也不會為難咱們郡主的。」
  
  對,或許這世上能讓龍哥哥懸崖勒馬的,只有郡主了。希望龍哥哥能看在夫妻情份上,就此收手,不要把政變的鬧劇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雅眠兩手指尖各拈起一枚石子,輕輕一彈,正中前面兩名婢女的背心。還沒來得及叫喊,那兩人已經暈軟倒地,碗中的燕窩也撒了一地。
  
  剝掉其中一人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拾起落在路邊的紗燈,端起沒了燕窩的空盤,來到郡主所居院落的門口。
  
  奇怪,往日這兒總有侍衛守護,今天怎麼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院門虛掩,雅眠很輕易便進得院中,直跨入那間雅致的臥房。
  
  一名身著華服的年輕女子正坐在燈下,拿著幼稚的人偶在玩耍,聽見雅眠的腳步聲,笑著抬頭道:「宵夜端來了嗎?」話未落,在看清楚雅眠那張陌生的臉,天真的笑容霎時收斂,露出驚恐神色。
  
  「你……你是誰?」少女顫聲問。
  
  「你又是誰?」雅眠盯著面前那張素不相識的容顏,眉眼之間跟郡主有些相似,卻絕非同一人。
  
  「我……」少女咬咬唇,猛地想起應該故做尊貴,於是高聲道:「我是雪菁郡主,你是何人?膽敢擅闖!」
  
  「你是雪菁郡主?」雅眠立即抽出一把短劍,架在她脖子上,「小妹妹,不是金枝玉葉就不要胡亂冒充。快說,郡主到底在哪裡?」
  
  難怪門外不用侍衛守護,原來龍哥哥早已幫郡主找了替身,這樣便可防止愛妻發生意外吧。
  
  呵,他果然疼老婆……
  
  「你怎知我不是郡主?」懷抱布娃娃的少女畢竟年輕,沉不住氣,驚慌地問。
  
  「很簡單,因為我見過郡主!」雅眠故做凶狠地睨她一眼。
  
  「啊!」少女頓時嚇得魂不守捨,「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只要你帶我去見郡主,我就不殺你。」雅眠心中暗笑。
  
  少女瞬間神色黯然,搖了搖頭。
  
  「怎麼,你不答應?」雅眠頗感詫異。
  
  「我不是不想答應,而是……不可能。」小小聲道。
  
  「什麼不可能?你給我老實點!」防止對方有詐,雅眠手中的短劍再逼近幾分。
  
  「你真要見雪菁郡主嗎?」少女不由得抽泣起來,「她……她就在那簾子後面,你自己進去吧。」
  
  簾後有人嗎?雅眠愕然抬眸。
  
  憑她靈敏的聽力,居然察覺不到簾後有一絲人氣。一種恐怖的感覺忽然爬上她的心頭,使得她全身一陣發毛,一個箭步衝至簾邊,薄紗一掀--霎時,杏眼圓瞪,彷彿一桶冰水從頭淋到她的腳跟,讓她凍僵在原地。
  
  簾後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塊祭奠死人的靈牌,在燭火的襯映下,她赫然看到「雪菁」兩個字。
  
  腦海一片混亂,盯著這兩個並不難懂的字眼呆愣半晌,似乎不能明白它的含義。
  
  「她已經去世很久了。」一個聲音自她耳後響起,驚得她驀然回首。
  
  聞人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進這方空間,輕揮衣袖,打發那冒充雪菁的少女默默退下,逕自踱到雅眠身側,以指尖輕拭靈牌上的灰塵。
  
  「她死了?」雅眠難以置信地呢喃,「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我從來沒聽說過?」
  
  「其實在我跟她成親以前,她就去了。」聞人龍澀澀一笑。
  
  「什麼?!」這話更讓她錯愕,「你是說……你們根本沒有成親?」
  
  「不,」輕聲糾正她,「應該說,我跟一個靈牌成了親。」
  
  雅眠此刻像是失了聲,再也問不出話來。
  
  「那一年我來到京城,本想有一番做為,可惜京城不比他處,在這兒凡事都要講究與達官權貴的關係,所以任憑我有萬貫金錢,也施展不開。」聞人龍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調向她述說往事。
  
  這些謎一般的往事,她千方百計想打聽的,沒想到,卻是在這樣詭異的情景之下真相大白。
  
  「我在榮興街買了一座小小的宅院,悉心等候機會,期間也用了不少手段結識一些達官權貴,可惜他們只在吃喝玩樂的時候應酬我一下,談到正事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助我一臂之力。我給自己三年的時間,我對自己說,如果三年後,事情仍舊沒有進展,我將返回辰山。」
  
  原來,他也曾想過與她長相廝守,可惜這是在他無所做為的前提之下的想法。她,只是一個替補而已。
  
  「就在我快要心灰意冷的時候,義山王府忽然派人來請我,說是義山親王與我有要事相談。
  
  我感到十分詫異,因為我與義山親王素無瓜葛,他會有什麼事情跟我商量?
  
  「懷著疑問,我來到王府,一進門,整個人都愣住了。白綢,府裡上上下下都掛滿了白綢,還有紙紮的白色燈籠,彷彿有誰去世了一般。義山親王面容憔悴,引我至一處僻靜的水閣,摒退所有人,這才對我開口。
  
  「他說,雪菁郡主那年從揚州回京後,一直在他和王妃面前提起我,所以他很早就知道有我這個人存在。我入京之後,四處疏通關係,籠絡權貴,一舉一動,皆被他看在眼裡。他說,他可以幫我達成步入仕途的心願,甚至可以把我舉薦到太後的身邊,但我必須幫他一個忙。」
  
  「他……要你娶雪菁?」思緒一片混亂,但雅眠仍舊可以猜出這個謎底。
  
  「對,」聞人龍微微頷首,「他一開口,我也猜到了。」
  
  「當時雪菁已經去世了?」否則王府裡扎那麼多白燈籠做什麼?
  
  「對。」
  
  「那他要你這個假女婿,有什麼用呢?」
  
  「用來安慰他的妻子。」聞人龍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因為雪菁重病死去,義山王妃的瘋病又犯了,義山親王一方面找了個與雪菁容貌相似的女子來頂替,天天到王妃床前隔著紗簾請安。
  
  另一方面,為了證明女兒仍然還活著,打算為她舉辦一場隆重浩大的婚禮,他甚至沒有把女兒死亡之事稟告宮中,他要讓世人都以為雪菁仍然健在,而且,很快就要跟一個如意郎君共結連理,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你……答應了?」雅眠聽見自己的聲音像風中的殘葉一般打顫。
  
  「為了我心中的大計,我不得不答應。」聞人龍淡淡地答。
  
  「你心中的大計?到底什麼是你心中的大計?你得到的東西還不夠多嗎?你還要什麼?!」
  
  她終於忍不住逼問。
  
  「天下。」這一次,他簡潔有力地道出他的心思,「我要得到的,是天下!」
  
  「你瘋了!」
  
  她深愛過的男子,居然有如此野心,為什麼從前她都沒有察覺到?
  
  她一直以為他是那個陪著她玩樂的小哥哥,會哄她開心的小哥哥,沒想到,卻是一隻棲伏在身邊的猛獸,有著猙獰的野心。
  
  好像有一根棒子重捶她的心,忽然她蹲在地上,放聲地哭。不是啜泣,不是哽咽,而是放聲大哭。
  
  好久沒有這樣的宣洩,一向克制的她,從不允許自己有這樣激動的情緒,但此時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痛哭,她難過,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
  
  那個曾經在她心中完美無缺的男子,居然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為了虛無縹緲的權勢,放棄了尋常人該有的幸福,日夜陪著一尊恐怖的靈牌,把亡魂當成自己的愛妻……這太可憐!
  
  彷彿一件本來美好的東西,在她面前瞬間幻化為微塵,灰飛煙滅,那種心痛,難以言喻。
  
  而此刻,她除了哭泣,無能為力。
  
  ***
  
  離開王府,天地蒼茫,雅眠忽然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現在她真的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可憐人,本來還有師父,還有他……後來失去了他,支撐她的還有怨恨。可現在,還有什麼?
  
  就連那一點點恨,也隨著真相大白而煙消雲散。
  
  現在在她心中,他只是一個可憐之徒,無法再恨。
  
  或許真的到了她該離開京城的時候了。不過在離開以前,她想先去從前居住的小院看看。
  
  為了嚇唬義山王妃,她曾經收養過一群流浪貓。入住王府前,她把貓都送走了,不知那些貓兒會不會惦記著食物,回小院找她?
  
  因為對人太過失望,這瞬間,她倒覺得畜生容易相處得多。
  
  不想對誰告別,只想再去瞧瞧那些貓兒。
  
  推開那扇殘破的院門,太陽像一枚紅色的櫻桃,正掛在爬滿綠籐的東牆之上。風清氣爽的早晨,本是美好一天的開始,她卻沒有心情品味這良辰美景。
  
  她的世界,從來都是一片灰暗。
  
  倚在門邊,閉上雙眼,暫且享受晨風拂面,但那種讓心底發毛的感覺又來了,蟲子一般,在血液裡緩緩地……
  
  屋裡有人!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睜眼之際,早有無數把鋼刀架在她脖上。
  
  吱呀!
  
  陳舊的門兒嘎吱,一雙繡花鞋跨出屋子,帶著華麗羅裙,從容地步到她面前。
  
  「雅眠姑娘,咱們又見面了。」羅裙的主人得意地道。
  
  太後?她怎麼出現在此?
  
  「見到哀家很吃驚吧?」美人遲暮的臉綻放冰凍笑容,「你一定奇怪,哀家是怎麼找到這兒的,對吧?」
  
  「不奇怪。天底下應該沒有太後您打聽不到的事。」先前狂跳的心,這會兒平靜下來,雅眠嘲笑自己明明已經走到絕望的邊緣,居然還會被嚇到。
  
  對啊,還有什麼可怕的?此時此刻,就算是死,她也不怕了。
  
  「不知太後屈駕光臨,有何貴幹?」她鎮定異常地問。
  
  「呵呵,小姑娘,哀家也懶得跟你兜圈子,義山親王被綁架之事,想必你已經聽說了吧?」
  
  「聽說了,那天是太後您親口說的。」
  
  「可聞人龍違背了哀家的意思,居然拿義山親王來威脅哀家,你可知道?」鳳面露出懾人威儀。
  
  「太後不是下令要綁架義山親王嗎?既然如此待他,又何必在乎他的安危?」雅眠裝傻。
  
  「哀家綁架義山親王,可不是為了對他不利!」太後激動不已,「哀家只是為了讓義山王妃那賤人嘗一嘗失夫之痛而已。」
  
  「先失女,再失夫,義山王妃就算是好端端的一個人,也會被折磨崩潰的,何況她早有心病。」雅眠頓時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哼,那賤人早該死了!哀家允許她活到今天,不過是看在義山親王的份上!」
  
  「太後既然已經忍了她那麼久,為什麼現在卻等不及了?」雅眠瞥了一眼遲暮美人的臉,突然淺笑道:「難道是因為太後昨夜又添了一絲白髮?」
  
  「住嘴!」暴跳如雷的怒喝。
  
  沒錯,忍了這麼久,終於按捺不住的原因,就是那張本來年輕美麗的容顏,漸漸花容消退,如果再不與心上人廝守,此生將邁入殘陽,縱使有再多歡愉,也享受不了了。
  
  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要除去心上人的妻子,才能名正言順的與他在一起。
  
  「太後來找我,又有何用?難道要我去勸說聞人龍,讓他放了義山親王嗎?」雅眠苦笑著搖頭,「如今我與他再無瓜葛,他不會聽我的。」
  
  「不!」對方卻道出令她吃驚的答案,「聞人龍綁走了義山親王,我也要擒住他的心上人,做為交換人質。」
  
  「心上人?人質?」雅眠忽然想縱聲大笑,「太後您一世英明,卻也糊塗一時?聞人龍怎麼可能顧及我的安危?」
  
  「我看未必,」太後眉一挑,「那日在破廟之中,他不也替你求情嗎?」
  
  「正是因為那日他替我求情,所以從此以後,他與我兩不相欠。」或者,當時他就決定將計就計,救她不過是一個順水推舟的藉口罷了。「但這一次,事情完全不同了。他……是不可能為了我,放棄他謀奪天下的野心的。」
  
  「咱們就打個賭,」太後不甘罷手,「看看他到底捨不捨得。」
  
  清咳一聲,立刻有侍衛上前,將雅眠扎扎實實捆住,雙眼蒙上一條黑布,送進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彷彿是一輛車,又像是一個巨大的箱子。總之,身下似有車輪轆轆,載著她來到一個可以聽見山澗墜落的地方。
  
  雙眼被蒙住,全身不能動彈,不知身在何處,但她可以肯定,太後要帶她來見一個人,就是那個拋棄她的人。
  
  他會來救她嗎?呵,她可以以身家性命打賭,他不會。
  
  但說真的,在她心底,還懷著一絲妄想,希望真如太後的判斷,他會顧及一點點她的安危……
  
  這大概是世上所有少女的妄想,妄想愛她的人會不顧一切來救她。
  
  她蜷縮在角落裡,等了好久好久,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透過遮眼的黑布,陽光似乎愈來愈淡,他來的時候,似乎已近日暮。
  
  絡於,她聽到了他的聲音。
  
  聲音很平靜,不知他是否看見了她。
  
  「太後召臣來此,不知有何貴幹?」只聽他說。
  
  「郡馬,何必明知故問?你難道沒看見這角落裡坐著的人?」太後仍是那般鎮定淺笑。
  
  他看到她了?為何沒有任何反應?如有牽掛,聲音裡應該會有一絲異樣。然而卻平靜如湖水一般,連一絲漣漪也沒有。
  
  「太後到底有何懿旨?臣不明白。」
  
  「郡馬,你真不明白?看見昔日戀人被哀家攥在手裡,你真的一點兒也不明白?」
  
  「太後莫非是想以此女做為人質,交換我那岳丈大人?」
  
  「呵,郡馬,知道就好,別裝糊塗。」
  
  「可惜太後有些誤會。」語氣仍舊淡淡的。
  
  「哀家哪裡誤會了?」
  
  「此女子與我並無瓜葛,我怎會為她壞了大事?」
  
  呵,他終於說了,答案如她斷定的一樣,可為什麼真真切切聽入耳裡,卻仍舊像心如刀割,一道一道,直劃出血來……
  
  「你不會?」太後率先沉不住氣,一把撕開雅眠的眼罩,將她推到聞人龍面前,「看著她的眼睛,再說一次,你會不會?!」
  
  她的雙眼有些矇矓,在碎鏡一般的視覺中,依稀看到他的身影。
  
  冷酷的臉,深沉的眉,淡定自若的神色,他無動於衷的一切全落入她的眼簾,帶來死亡一般的冰寒感覺。
  
  他在搖頭,聲音中帶著些許嘲弄。「太後,實話告訴你吧,她的真實身份不過是一個行騙江湖的小賊,我聞人龍何許人,會喜歡一個小賊?你拿她來當人質,實在是不明之舉。」
  
  「你……你真的不在乎她?」太後惱羞成怒,親手抽起侍衛的長劍,抵住雅眠的喉,「給你最後的機會,說,到底在不在乎?!」
  
  「想殺就殺好了,」聞人龍無所謂的把肩一聳,「她不斷糾纏於我,我正苦無方法擺脫她,如果太後就此把她殺了,倒是幫了臣一個大忙。」
  
  雅眠全身打顫,這樣狠絕的話,如果不是親耳所聞,她絕對不會相信。
  
  本以為看在兒時情份上,他多多少少會顧及她一點,可沒料到,他竟巴不得她死!
  
  可憐她,在他身上傾注了多少癡情,非但不能白首到老,反而化做烏有,伴隨一江秋水東流……
  
  「你真的希望我死?」她聽見自己忽然開口問。
  
  再問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她要得到確確實實的答案。
  
  聞人龍一怔,似乎沒料到她敢當面詢問。他稍稍揚眉,低聲回答,「我只希望,你不要給我添麻煩。」
  
  呵,果然如此……這就是她深愛的人。如果現在手裡有一把刀,她一定會刺瞎自己的眼睛,因為這雙識人不明的眼睛早該瞎了!
  
  「龍哥哥,」她輕輕地喚道,「你放心,我永遠也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好久沒有這樣叫他了,所有兒時的記憶在她閉上雙眼的那一刻湧上腦海,特別是那個血色的清晨,小小的她,心甘情願被他牽著手,跨過屍橫遍野的花園,不管前途如何坎坷,不顧一切願意跟著他到海角天涯。
  
  然而那一切彷彿是前世的記憶,如今時光流轉,早已不復存在。
  
  身子忽然猛地往前一傾,喉間深深扎入太後手中的厲劍,一股劇烈的痛漫入頸中,整個人像裂成兩半。
  
  倒下去的時候,她看到天邊有一抹格外明亮的紅,那是日暮的殘霞,是她閉眼前最後的畫面。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8
發表於 2008-7-15 12:13 PM|只看該作者
分享使你變得更實在,可以使其他人感到快樂,分享是我們的動力。今天就來分享你的資訊、圖片或檔案吧。
第六章
  
  她死了嗎?
  
  好像是。但又好像如在夢中,四周滿是軟綿綿的雲朵,包裹著昏昏沉沉的她,晃晃悠悠。
  
  有人緊緊擁著她,在她耳邊不斷喚著她的名,屬於男子的氣息迎面撲來。
  
  是她的幻覺嗎?否則怎麼會發生這樣的怪事?她怎麼會和一個男子如此親近?
  
  在她的記憶裡,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歷。當年,龍哥哥要進京時,在分離的那個夜晚,在辰山之巔,她曾與他有過肌膚之親……
  
  是她主動的。當時一想到要與他分離,情竇初開加上依依不捨,讓她做出了那樣大膽的舉動。
  
  「龍哥哥。」夜半時分,她輕輕推開師父為他臨時安排的客房,坐上他的床榻。
  
  「雅眠?」僅是一聲輕喚,便將他驚得彈坐起來,「你……你這是做什麼?」
  
  「龍哥哥,」她含羞地低下頭,倚在他身側,「我要做你的新娘。」
  
  「傻瓜!」驚慌中又覺一絲好笑,笑她的天真。「你遲早是我的新娘,等我從京城回來以後。」
  
  「你說了這一去得去兩三年,我等不了那麼久!」她剛剛與他互訴衷曲,卻馬上要分離,讓她怎麼捨得?「京城的女孩子那麼美,我怕你變心。」
  
  嘟著小嘴,她任性地摟住他的脖子。
  
  他掙扎了兩下,不知是敵不過她的死纏爛打,還是不忍心對她絕情,終究還是任由她摟著。
  
  「龍哥哥,這是什麼?」她躺在他懷中,發現他睡衫輕薄,敞開的衣襟露出一塊菱形傷口。
  
  「沒事兒,小時候練功不長進,被爹爹打的。」他敷衍道。
  
  「你騙我,」她太過清楚他的往事,「聞人叔叔雖然待你嚴厲些,卻不會忍心這樣傷你。」
  
  忽然,「啊」的一聲,她彷彿驚醒一般,回憶瞬間復甦。
  
  「這是……我刺的?」
  
  那一年,因為她的任性,在他身上留下永不磨滅的疤痕。
  
  「龍哥哥,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雅眠熱淚盈眶湧動,剝開他的衣襟,深深往那烙印落下一吻。這突如其來的親匿舉動,惹得他渾身一顫。
  
  她的唇觸碰著他火燙的胸,漸漸變得大膽起來,竟一路往上攀延,直至他的下頷,差一點,就碰著了他的嘴。
  
  聞人龍再也承受不住,翻身將她緊緊壓在身下,深深地喘息,用力吻她……
  
  她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嬌吟,輕撫著他的脖子,似乎渴望更多親匿接觸。
  
  但忽地,他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只伏在她身上,屏息凝視著她。
  
  「龍哥哥,怎麼了?」雅眠有些詫異。
  
  「我不能……現在不能……」他低嗄地道,「等我從京城回來,光明正大地娶你,我要給你最盛大的婚禮,讓世人都羨慕的婚禮!等我……」
  
  她的眼角濕了,因為被他這番話感動了。
  
  那一夜什麼也沒發生,他只是靜靜地摟著她,強忍自己的衝動,實在壓不住的時候,才深深地吻她。
  
  但這什麼也沒發生的夜晚,卻是她日後唯一甜蜜的想念,可憐之極的慰藉……
  
  「大師姊!大師姊!」
  
  耳畔忽然傳來不一樣的聲音,雅眠猛地睜開雙眸,發現夢境與現實截然不同。
  
  她剛才是作了春夢嗎?為何身側的男子頓時消失無影?她明明感受到他,還聞到他的氣息……
  
  「大師姊,你醒了嗎?」一個女子在床邊急切地喚著,盯著她那雙似醒非醒的眼睛。
  
  「小瑾?」
  
  這是小師妹小瑾嗎?她此刻不是應該在紀州嗎?
  
  身為丞相千金的小瑾,本名喬木蘭,現嫁與皇上的弟弟楚皓明為妻。算起來,雅眠與她已經好久沒見了,不知為何她會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小瑾,」雅眠還是習慣叫木蘭的小名,她感到此刻嗓子沙啞,開口說話就是一陣刺痛,「我在哪兒?」
  
  她茫然望著四周的華麗帳幔。
  
  「這是我家。」木蘭解釋,「大師姊,你受傷了,還記得嗎?你被太後的劍刺傷了喉嚨,已經昏迷十日了。」
  
  「我沒死?」她摸摸頸間,那兒有一塊厚重的繃帶,纏了又纏。
  
  傷成這樣,居然還能還魂,真是奇跡。上天還要折磨她到什麼時候?連求死都不讓她如願嗎?
  
  「為什麼……我會在你家?」喉嚨好疼,但她忍不住又問。
  
  木蘭笑道:「是我家相公把你接回來的。」
  
  楚皓明?他怎麼跟這事扯上關係的?
  
  「那日我隨我家相公從紀州回京,卻聽到風聲,聽說太後要拿你做人質。他顧及你我姊妹情誼,連忙奔至現場,正巧看到你受傷的那一幕。當時人人都以為你必死無疑,太後也覺得一具屍體對她沒了利用價值,於是我家相公便向她求情,把你給帶了回來。」
  
  那龍哥哥呢?看她將死,他有什麼反應?
  
  想問,她卻不敢再問。因為每一次關於他的消息,都讓她傷心欲絕。
  
  她只能將頭深深埋在枕間,不再去幻想。
  
  ***
  
  她一天一天地好起來,喉間漸漸結了痂,說話也不再疼痛,只是聲音還是有些沙啞。
  
  大多時候,她都待在木蘭為她安排的臥房裡養病,連花園都很少去。
  
  日子過得甚是無聊,除了翻閱木蘭留在房中的幾本書,或者對著窗外的陽光發呆,她沒有別的樂趣。
  
  這段時間,唯一能讓她開心的,似乎就是婢女定時送來的花兒。
  
  那些鮮花,品種各異,形狀萬千,奼紫嫣紅地插在白色的瓷瓶裡,因為清水的滋養,更顯芬芳撲鼻。湊近仔細一看,辦上還沾有露珠。
  
  在這無聊寂寞的空間裡,忽然擺上一簇鮮花,彷彿在死亡中平添一絲生命氣息,給了她真正的慰藉。
  
  「鶯兒,這花是你採的嗎?」她問端來瓷瓶的婢女。
  
  「是每日府裡的花匠採了,插在瓶裡,讓我送來的。」婢女笑道。
  
  「花匠?」男子嗎?難為一個干粗活的下人,居然有如此品味,把這瓶中的各式花兒搭配得相得益彰,不會太艷,也不會太素。
  
  她一直以為世上唯有心思細膩的女兒方有如此巧手。
  
  「咱們府中這位花匠可了不起了,自從他來了以後,園裡的花兒旺盛許多,他還栽了不少珍奇品種,我以前都沒見過呢。」婢女繼續讚美。
  
  「是嗎?」剎那間,雅眠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絲興趣。
  
  他為她搭配的花兒,甚合她意,彷彿能猜到她心思一般,每日會隨著她心緒的起伏,而送來不同的花種,讓引她胸中陰霾的愁雲漸漸流散。
  
  雖然素不相識,卻像是遇到了一位知音般,令她驚喜。
  
  「咦?」她忽然在白瓶中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瞪大雙眼,五指輕輕拈起一朵花,詫異道:
  
  「鶯兒,這不是朝顏花嗎?」
  
  「對啊。」
  
  「可現在是下午了……」
  
  朝顏花清晨盛開,瞬間即逝,到了下午大都已經凋零,但眼前這一番景象又是怎麼一回事?
  
  見鬼了?
  
  「呵呵,就說咱們府裡的花匠厲害,他硬是有辦法讓朝顏花下午才開。」婢女莞爾。
  
  「這……怎麼可能?」
  
  「他昨兒晚上在即綻的花蕾處遮了不透光的黑布。待到日上三竿後,才將那黑布摘掉。這花兒被蒙蔽著不知時辰,當黑布一掀,才徐徐綻放。」
  
  到底是何方能人,竟會想出這古怪之極的法子!雅眠霎時怔住。
  
  「咱們府裡的花匠說,姑娘您正病著,每日都睡到下午才起身,所以一直看不到他栽種的朝顏花。特地想出了這個法子,給姑娘您的屋子變變新花樣,嘗個鮮。」
  
  他,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居然對她如此關懷。可見他不僅是一個心思極巧的人,也是一個心地極善的人。
  
  「鶯兒,這花匠尊姓大名,何方人士?」忍不住開口問。
  
  「這個我倒不曉得,他入府沒多久,平日也不常跟大夥兒說話,只是整天站在花牆底下埋頭栽種,臉上沾著泥,連面貌我都沒看清。」
  
  「喔。」雅眠點點頭,忽然想去會會這位了不起的花匠。
  
  念頭一起,便在腦中縈繞不散。待到婢女退去,她亦起身,往園中那片花牆走去。
  
  已到初夏時分,園中萬物競相爭艷,只見四周綠葉青枝,繁花糾結,蜂旋蝶舞,霞光艷艷,空氣中瀰漫濃郁熾熱的甜熟芬芳,舉目望去,一草一木,皆呈現一片綺麗奪目的美景。
  
  雅眠深吸一口這屬於夏日的氣息,霎時感到枯萎的身子似乎又活了起來。
  
  原來生命還是有值得流連之處,那日若真的死在太後劍下,到了黑暗的地獄,還能看到這一番可愛美景嗎?大概只能與骷髏腐屍相伴吧。
  
  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真的康復了。
  
  之前身子是好了,心仍被闃黑疼痛緊緊束縛,整個人像活死人,而此刻心胸開闊,所有的痛楚在這香花微熏之中,消失殆盡了。
  
  腳步似乎輕快許多,不一會兒,那片花牆便近在眼前。
  
  有人正彎著身子,掄著花鋤,松著籐蔓下的泥土。
  
  他,就是那位花匠吧。
  
  不知為何,雅眠在看到他背影的一剎那,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瞬間攥住了她的心,還有雜織在香熏之中,那絲熟悉的氣息……
  
  「聽說你施了個法子,讓朝顏花下午才開?」一道聲音從花牆後傳來。
  
  雅眠這時才注意到,原來此處除了那花匠外,還有別人--她的小師妹木蘭,倚在樹籐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悠閒開口。
  
  「你這樣費盡心思,她也不會知道,又何必呢?」木蘭繼續道。
  
  彎著身子的人卻一直不回答,只顧松土,宛如啞巴。
  
  「說真的,你這園藝是從哪兒學的?呵呵,還真是有模有樣!」
  
  「我母親擅長園藝,小時候從她那兒學的。」終於他說話了。
  
  那聲音……那聲音……雅眠只覺得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喉嚨,緊緊抓住手邊的綠葉,生怕自己會在情不自禁下太過衝動。
  
  「好端端一個郡馬爺,居然跑到我府裡來當花匠,咱們這一回的面子可真大呢!」木蘭笑道。
  
  彎著腰的人終於直起身子,轉過臉來。俊顏沾著泥垢,可雅眠還是能一眼就認出污泥下的真實面目。
  
  她感到一陣虛脫,軟軟地靠到樹邊,全身的骨頭像被擊碎了一般,半天都支撐不起來。
  
  「以當下的形式,能得遂王與王妃收留,說感謝的應該是在下。」聞人龍低聲回應。
  
  「嘿,太後滿京城到處尋人,卻沒料到你會躲在咱們這兒。」木蘭撣掉手中瓜子,「難怪別人都說你聰明。」
  
  聞人龍靜默片刻,猶豫地問:「她……今天好點了嗎?」
  
  「誰?」木蘭裝傻逗他玩。
  
  「王妃心知肚明,又何必讓我著急?」
  
  「這麼想知道她的情形,直接去看看不就好了?順著這花徑往前走,不用兩百步便是她的寢室,不遠啊。」
  
  「王妃明明知道……我不能去看她。」
  
  他們在誰說?在說她嗎?雅眠心跳如擂鼓,捂著胸口,深深喘息。
  
  原來他一直關心她,想見,卻不敢見。既然心裡牽掛,為何還要裝出那般冷漠絕情?
  
  他知不知道他那樣差點害死她?
  
  「我就是不明白,你與大師姊傾心相愛,為何要另娶他人?為何要讓大師姊傷心絕望?權勢對你來說,真的比大師姊還要重要嗎?」木蘭歎一口氣,忍不住質問。
  
  他輕輕搖頭,嘴角浮現苦澀笑意。
  
  「不,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
  
  話落,雅眠宛如遭遇重擊,一時半刻,以為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他當真覺得她重要嗎?覺得她勝過這世上的一切?那之前他做的又怎麼解釋?難道那個人不是他?
  
  「郡馬爺,你這話說得真奇怪。」木蘭也是滿臉詫異,「跟你之前的所為也差太多了吧?」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聞人龍終於吐露真相。
  
  「為了大師姊?」
  
  「對,為了讓她恢復公主的身份。」
  
  沉甸甸壓在心底的秘密,今天終於得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得感謝上天給了他這次傾訴衷腸的機會,否則,他快要被壓垮了。
  
  這些年來,改換身份,強顏歡笑,隱藏真心,長伴狼虎於左右,喚亡靈為愛妻……他就像是在煉獄中飽受折磨,卻要強打起全副精神,運籌帷幄,不讓自己走錯一小步。
  
  但最讓他揪心刺痛的,還是雅眠。
  
  她不知道他所做所為的目的,誤以為他變了心,恨他、報復他,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折磨他。
  
  任何非人折磨他都可以忍受,但看見她全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剎那,他的意志徹底被摧毀。
  
  生平第一次,他產生了放棄的念頭,感到自己面對蒼茫天地時的渺小和無奈。
  
  「公主的身份?」木蘭愕然,「大師姊她……」
  
  「沒錯,她是已故東商國的公主。」聞人龍緩緩道,「我經商、從政,投靠義山親王,娶他死去的女兒,討好太後,拉攏群臣,處心積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恢復她昔日尊貴的身份!」
  
  包括他從前在王府裡栽種的那些朝顏花,表面說是為了雪菁,實際上,只是思念她的一種寄情方式罷了。
  
  記得小時候,她不愛牡丹薔薇,獨愛這種瞬間即逝的花朵,每日都會叫人早早地採了,擺在寢宮中。或許對她而言,這不過是童年瑣事,但在於他,卻刻骨難忘。
  
  每一次,當他思念她到無法自拔之際,便站在親手栽種的那片花牆前,看著微風拂過,點點藍紫在綠葉中起伏的模樣,心緒亦隨之蕩漾。
  
  那片花牆,她應該看見了。那一天,他在湖心垂釣時,知道她就站在那湖畔的花牆下,可她卻不知道那些繽紛的藍紫是為她而生。
  
  他故意對她冷漠、傷她的心,只為了想把她趕出險境。可他心裡卻是不捨的,很希望她能在自己身邊多待一會。
  
  「這值得嗎?」木蘭質疑,「犧牲了一切,你與大師姊弄得神心俱傷,就為了一個虛無的公主之位?」
  
  「我也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聞人龍深歎一口氣,「曾經,我想過就這樣跟她長相廝守,做一對平凡夫妻,快快樂樂過一輩子,可發生了一件事,逼我面對現實。」
  
  「什麼事?」
  
  「她居然為了討好我,去做賊。」為了博他一笑,她不顧危險,去雪菁的別業盜劍。看到那把劍的時候,他彷彿遭到當頭棒喝,讓他痛下決心。「她是公主,怎麼可以去做賊?不!我不要她過這樣低賤的生活,她本是那樣高貴冰潔,我不要她受到世俗的污染,做降低她身份的事。」
  
  他要把天下當作禮物,獻給她,別說是一把短劍,就算這世上的所有奇珍異寶,都應該是她的。
  
  「可你有沒有想過,大師姊是否願意接受你的安排?」木蘭一針見血道。
  
  他一怔,側過雙眸,可就在這一瞬間,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雅眠就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倚著花牆,凝視著他。
  
  她緩緩走到聞人龍身側,未待他反應過來,便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啪!
  
  聲音清脆響亮,把一旁的木蘭也驚呆了。
  
  「大師姊,你誤會了,承安侯他……」急忙解釋,卻被雅眠一語打斷。
  
  「我沒有誤會,你們剛才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打他?」木蘭詫異,「剛才那一番話,難道不令你感動?難道你還不明白,承安侯對你是真心的?」
  
  「我很感動,」雅眠冷冷的道,「或者說,我應該感到榮幸,這世上居然會有這樣癡情的男子,為了我,傾盡他的所有。然而,我現在心裡填塞得更多的卻是氣憤!」
  
  此語一出,聞人龍怔怔地望著她,不知所措。
  
  「沒錯,你傾盡了所有,赴湯蹈火想給我世上最好的東西,但你有沒有問過我,這些東西是不是我想要的?!」瞪著眼前的男子,雅眠嚷道。
  
  木蘭似乎懂了,「大師姊,你是說,公主之位並非你想要的?」
  
  她點頭,眼中含著苦澀。「沒錯,我是懷念故國,也想念死去的父皇母後,我也曾經在心上人成親之後,羨慕過雪菁高貴的郡主身份……但只是羨慕,如果沒有,我並不在意。聞人龍,你知道這世上,只有一樣東西會讓我悲痛欲絕,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她聲嘶力竭地追問,彷彿要把心中所有怨憤全發洩出來。
  
  「你不懂,」她哽咽,「你只知道讓我吃飽穿暖,你根本不懂得我的心……聞人龍,我恨你!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恨你!」
  
  如果他真的移情別戀,她會在一番怨恨之後最後終將釋然,向蒼天認命自己與他緣分不夠。
  
  可現在,他居然是為了她而去做這一切,她情何以堪?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要殘忍地分離,甚至彼此傷害?他傷她如此之深,到頭來卻只是為了表達他的忠心……這一切的一切,讓她啼笑皆非,覺得荒唐。
  
  淚水在這一刻終於潰然決堤,她轉身跑入花徑,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情緒失控。
  
  「還不快去?」
  
  木蘭推了推聞人龍的肩,一直怔愣的男子,這才鼓起勇氣追上前去。
  
  花徑幽長,她伏在一株海棠底下放聲大哭,太過激動,喉間的傷口再次流出血來。
  
  「雅眠。」他立在她身後,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勸慰她,「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我寧可你像剛才一樣打我,也不想看見你哭泣。」
  
  「這世上,只有一樣東西會讓我悲痛欲絕,你知道那是什麼嗎?」她舊話重提,轉身盯著他的眼眸,「那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僅此而已。」
  
  每一次,當她站在柳絮紛飛的河堤,望著漫天的楊花和一江春水;每一次,當她聽見娶親的敲鑼打鼓聲,看見新娘喜氣洋洋的步上花轎;每一次,當她聽到關於承安侯與他的嬌妻如何恩愛的傳聞;每一次,當她夜半醒來,獨自抱著寒涼的空枕時,他知道她是什麼感覺嗎?
  
  虛無縹緲的公主之位,比得上實實在在擁有幸福嗎?枉費他聰明一世,原來卻是個木魚腦袋。
  
  不,他從來不瞭解她,他只是執著自己的妄念,卻強加在她身上,說都是為了她……呵,他可真懂得如何折磨她。
  
  「雅眠,」他從背後輕輕擁住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卻還要這樣傷她?這個狠心的人!
  
  雅眠轉過身子,掄起拳頭捶打他的胸膛上,用盡全身力氣,拚命地打。
  
  他沒有還手,也沒有捉住她的拳頭,由她發洩為止。
  
  她打了又打,眼淚忽然又湧了出來,「哇」的一聲,摟住他的脖子再次痛哭。
  
  就是這樣的愛恨糾纏,把兩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她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來終結這段孽緣,只由著上蒼戲弄,讓兩人都燈枯油盡。
  
  「雅眠,原諒我吧,原諒我吧。」他在她耳邊不斷地低喃,像是攝魂魔音般,侵入她的心志,擊碎她的憤怒。
  
  她不得不承認,雖然生氣,雖然嘴上說恨他,可聽聞真相後,更多的是感動。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9
發表於 2008-7-15 12:14 PM|只看該作者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第七章
  
  解開衣衫,浸入木桶之中。
  
  桶裡注滿溫熱的泉水,瀰漫氤氳的白霧,一天的疲勞在這騰騰熱氣中散去,俊顏退去污泥,呈現英俊本色。
  
  這些日子,他閉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埋頭種花。
  
  遂王府裡的花草,從未像現在這般繁茂綺麗,就算是天邊的彤雲,也無法與之爭艷。
  
  在面對那些翠綠的籐蔓,嬌妍的花蕊,一顆忐忑的心才能獲得平靜。
  
  「花能解憂。」小時候,母親常對他說這句話。
  
  每當父親忙於皇宮的安全問題的時候,他常常看見母親置身在花叢間。
  
  母親也是在攻破皇宮那日亡故的,他沒有見到她的屍體,或許屍體已經支離破碎,就算見到也認不出來。
  
  但母親口授的種花知識,卻深深地植入他的記億中。
  
  沒想到事隔多年,他竟需要利用種花的方式來平靜自己的心情。
  
  他承認,這些日子遭遇了太多變故,就算身為男子,就算他再冷面狠心,也快承受不住了。
  
  這一刻,他不能亂了分寸,心情又得不到緩解,唯有寄情於花草,讓自己得到片刻的喘息機會。
  
  閉著眼,享受熱水的撫慰,他忽然聽見門口處吱呀一聲,一陣夜風灌了進來。
  
  「誰?」他警覺地張開眼,伸手便抓過衣衫旁的短劍。
  
  「我。」來人輕聲應答。
  
  他的心霎時微顫,抬眸看見雅眠邁進門檻,捧著一籃東西。
  
  她的臉透著柔和的笑容,完全有別於平日劍拔弩張的模樣。
  
  自籃子散發出清香味道,在夜風的吹送下,令聞者心曠神怡。
  
  「你怎麼來了?」聞人龍一顆心稍稍放寬,擱下短劍。
  
  雅眠不答,逕自走到他身邊。
  
  「別過來。」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怕她看到自己的裸體。
  
  「怕什麼?我又不是沒見過。」雅眠莞爾。
  
  她將籃子放在沐桶邊,聞人龍這才看清楚,原來藍子裡盛著不知名的花兒,已被揉成一辦辦的花瓣。
  
  「你天天種花,可知有什麼花可以活絡舒筋?」她問。
  
  「知道一些。」可一時想不起名字。每次面對她,他的腦子總是比平日遲鈍。
  
  「這些花兒雖然沒有藥效,但味道卻可以讓入神清氣爽。」雅眠說著,將那籃子的花瓣全數倒入水中。
  
  的確,聞人龍頓時覺得精神一振,早先的疲憊消然殆盡。
  
  雅眠坐到桶邊,取過毛巾,沾濕後輕輕搓他的背。
  
  寬大黝黑的背部在這輕柔的摩挲下,除去酸疼,有種酥麻的感覺自肌膚導入心底,他的雙頰不由得變得通紅。
  
  「龍哥哥,」雅眠俯下身子,在他耳邊低喃,「舒服嗎?」
  
  「你……」她如此待他,讓他受寵若驚,「真的不再生我的氣了?」
  
  那日在花園裡,待一切真相大白之後,兩人進入感情的甜蜜期。
  
  生平第一次,他覺得很平靜,雖然隱匿在遂王府,不能自由出入,但不知為何,他卻希望可以永遠如此,每日種種花草,與她說說笑笑,平凡度日。
  
  「其實仔細想想,我從來沒有真正恨過你。」雅眠低聲傾訴,「哪怕當時我處心積慮進入王府與你為敵,明裡是要報復你,暗地裡卻只是想待在你身邊,多看你一眼。龍哥哥,我們分別了好多年,我真的想多看看你。」
  
  他心中霎時一陣酸澀,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卻又哽咽無語。
  
  「龍哥哥,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是嗎?」
  
  「不會了。」他凝噎地搖頭,「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雅眠微笑,柔聲道:「龍哥哥,你的水涼了嗎?」
  
  他搖頭,「水溫剛剛好。」
  
  「看上去似乎很舒服--」雅眠眼底掠過狡黠神色,「我可以和你一起嗎?」
  
  和他一起?他一怔。
  
  「我也想泡澡。」她道出令他大吃一驚的話語。
  
  「不行!」聞人龍斷然拒絕,「我起來另打一桶水給你吧。」
  
  「我就要這桶水,這裡面有我辛苦採的花,」她堅持,「這桶子這麼大,你一個人泡澡太浪費了。」
  
  「雅眠,不行!」他想起身,卻發現自己一絲不掛,根本無法動彈。
  
  「又不是第一次,」雅眠含笑,「你離開辰山的那晚,我們比這還要近,記得嗎?」
  
  說著,她輕輕拉開衣帶,薄紗一般的罩衫瞬間滑落,露出雪白胴體。
  
  聞人龍只覺得呼吸一緊,連忙閉上雙眼。
  
  不敢看她,只怕多看一眼,會犯下滔天大罪。
  
  他聽見水花的聲音,桶裡的溫泉溢出了一半,想必她已經鑽進來了。
  
  他正襟危坐,不敢動彈一下,生怕碰觸到她的身子。
  
  「龍哥哥,你怎麼像見了鬼一樣?」雅眠嬌嗔,「我很可怕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連忙否認,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龍哥哥,你怕什麼?」玉臂忽然攀上他的脖子,引得他一陣狂顫,「我們既然已經約好永遠不分開,這樣的事遲早會發生。你把眼睛睜開,好不好?」
  
  她的語氣滿是誘哄的意味,如催劑一般引得他不得不乖乖聽話。
  
  睜開雙眸,一眼便瞧著她的圓潤胸脯近在咫尺,他立刻感到自己發燙,硬了……
  
  「龍哥哥,」雅眠緊緊地靠過來,「抱我。」
  
  如此嬌嗔的請求,要讓他如何拒絕?輕輕撥開她披肩的長髮,將她擁入懷中。長髮經溫泉洗濯,益發黑亮柔軟,像海藻一般纏繞著他倆。
  
  她魚兒似的嘴唇這時也湊了過來,輕啄著他的,引得他更是心癢難耐。
  
  他發出一聲低吼,將她一把舉起,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深深壓住自己赤裸的慾望……
  
  十指纖纖,她撫摸著他的容顏,順著髮鬢到脖間,上上下下摩挲著。
  
  聞人龍在這一刻迷醉了,雙眸微微閉上,抓住那調皮玉指,輕輕含在口中,深入,吮吸。
  
  他覺得整個人就快要融化了,如果再不釋放自己的慾望,他會在這溫泉水中被燃燒殆盡。
  
  於是握住她的纖腰,往上一抵,眼見就要與她融為一體,她發出的呻吟卻驚醒了他,嚇得他不得不壓抑自己,生怕傷了她。
  
  「雅眠,」他在她耳邊低哄道,「很快就會沒事了。」
  
  「龍哥哥,」她的雙眸含水般凝視著他,「你真的願意永遠跟我在一起嗎?我們離開京城,好嗎?」
  
  「好。」他迷亂地點頭。
  
  「那你明兒就放了義山親王好嗎?」她繼續道。
  
  這一次,他似猛然清醒,一怔。
  
  「放了義山親王吧,」雅眠纏著他的脖子,「不放他,我們怎麼離開京城?」
  
  他凝視她的眼,沉默了很久,終於道:「我當然會放了他。」
  
  聽到這個答案,她終於釋然,靠進他的胸膛,微微笑了。
  
  但他所有的激情卻在這一刻退去,冷靜與理智恢復心間。
  
  ***
  
  徐公公坐在客廳裡,悠然品茗。
  
  清香縈繞中,他看見聞人龍踱了進來,於是放下茶杯,一張老臉擠出一個笑容,起身打千。
  
  「給承安侯請安。」尖細的聲音刺耳地揚起。
  
  「公公不必多禮,」聞人龍淡答,「我如今是帶罪之人,這禮受不起。」
  
  「承安侯這話可說錯了,太後還是惦念著承安侯,一直在奴才面前誇承安侯聰明過人呢。」
  
  「太後過獎了。敢問公公,外面情形如何?」聞人龍就近坐下,撣撣衣袖,神情鎮定如常。
  
  「哎喲,侯爺您不知道嗎?外面現在可亂得很呢!自從攝政王失蹤後,太後派人挨家挨戶地尋找,早已鬧得京城裡沸沸揚揚,人人自危。」
  
  「還用得著挨家挨戶地搜嗎?太後向來眼線眾多,」聞人龍淺笑,「比如我暫居在遂王府之事,她老人家不是很快就知道了嗎?」
  
  「侯爺,不瞞您說,您暫居此地之事,太後可是費了好一番周折才打探出來的,要不奴才早來見您了,還會耽誤到這個時候嗎?」徐公公皮笑肉不笑應對。
  
  「哦,一番周折?怎麼個一番周折?」
  
  「說來也是太後猜的。那日她老人家與您在郊外相見後,雅眠姑娘引頸自刎,您一怒之下衝撞太後,抱著受傷的雅眠姑娘突出重圍,之後便無影無蹤。太後可是找了您好一陣子,才想到您就算不吃不喝,雅眠姑娘也要吃藥請大夫不是?所以命人問遍了京城所有的藥鋪和郎中,終於得知遂王爺府上似乎有位與雅眠姑娘相似的病人,所以就差奴才來看看……呵,這一來,果然瞧見了侯爺您。」
  
  「遂王爺好意收留我,太後不會責怪他吧?」
  
  這些日子與楚皓明相處下來,倒成為不錯的朋友。他不想這個在自己危難時伸出援手的好友發生不測。
  
  「侯爺放心,遂王爺為太後親生獨子,太後誰都捨得,唯獨不會碰遂王爺一絲一毫。」徐公公躬身答道。
  
  「說吧,太後打算怎麼處置我?」聞人龍雲淡風輕地問,沒有一點恐懼。
  
  「侯爺您一直是太後重用的人才,她老人家哪捨得處置您啊?」徐公公又笑,「懿旨上說了,只要您把攝政王平平安安放回來,您還是她老人家青睞的承安侯。她還會賞一處肥沃封地,供您與雅眠姑娘雙宿雙棲,過逍遙快活的日子。」
  
  「聽來不錯,」聞人龍托起一隻茶杯,似在欣賞,「若換了別人,肯定立刻答應。」
  
  「怎麼,侯爺對太後的提議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有請儘管講,老奴定當一字不漏地回宮轉達,勸太後再加隆恩。」
  
  「太後她老人家應該知道,我綁架義山親王,並非為了什麼肥沃封地,她若想施加隆恩,也得把恩施在對的地方。」聞人龍直截了當地道。
  
  「那……侯爺您到底想要什麼?」
  
  「照上次說的,改國號為東商,廢了攝政王之位,讓我取而代之。」冷冽的語調中,深沉的眸閃過一絲寒光。
  
  那張俊顏,完全不像剛才在花園裡勸慰心上人時那般溫和多情,反而呈現一種陰森恐怖的詭異。
  
  在這世上,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冷面狠心,除了某人例外。
  
  「哎呀,侯爺,您這不是叫太後為難嗎?」徐公公急得直跺腳,「北慕怎麼可以改國號為東商?您這不是讓太後成為北慕的千古罪人嗎?」
  
  「改個國號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聞人龍嘴角輕撩,「當年則天皇帝武曌,不也曾把大唐國號改為周嗎?」
  
  「太後畢竟只是太後,又沒自立為女帝,跟則天皇帝怎能相提並論?」
  
  「我看也差不多,太後這十多年來的所做所為,跟稱帝沒什麼不同。」
  
  「侯爺,您可不許亂說。」徐公公連忙打住他的話語。「這可是要殺頭的!」
  
  「反正我已犯下綁架朝廷重臣的大罪,離殺頭也不遠了。」
  
  「侯爺,您看,老奴嘴皮都快磨光了,您怎麼還是一根腸子走到底,執迷不悟啊?」
  
  「我還是那句話--告訴太後,如想義山親王平安歸來,必須答應我那兩個條件。」
  
  「這府外都被御林軍團團圍住了,侯爺,您別癡心妄想了,早點把攝政王交出來,大家相安無事,否則……」
  
  「否則怎樣?」聞人龍眉一挑,「否則就要將我亂箭射死?別忘了,這兒可是遂王府,太後捨得把這兒弄髒?」
  
  「太後雖然疼愛遂王爺,但也不會眼見攝政王生命垂危,不聞不顧。忍到最後,她老人家發起脾氣來,奴才也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未竟之語,充滿濃濃威脅。
  
  「她老人家如果真的發脾氣,那才會置義山親王於死地,」聞人龍笑道,「實話對你說了吧,如今義山親王被我藏匿在一個極隱蔽的地方,每日,我的一個親信會給他送水送飯,保他平安。但倘若我出了什麼事,我那親信得不到關於我的任何消息,三日後,他便會把義山親王支解碎屍,拋下山崖!」
  
  愈到關鍵處,愈要說出令敵人膽戰心驚的話語。在這時刻,端看誰能沉得住氣,才是最後贏家。
  
  「公公你想,太後會願意看著自己想念了幾十年的心上人,連具全屍都不剩,骨頭喂虎狼嗎?」
  
  他再次冷酷地笑。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會說出這樣可怕的威脅,會想出這樣歹毒的主意。
  
  但沒有辦法,多年的政商生涯讓他明白,只有心狠,才是唯一的出路。
  
  「侯爺您……」徐公公不由得搖頭感歎,「好,奴才一定把剛才的話原封不動轉告太後。說真的,侯爺您一向待老奴不薄,弄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實在不是老奴所願見。」
  
  剛才那一番話,不只見多識廣的徐公公聽了雙腳直打哆嗦,躲在窗外的人聽了,更是膽戰心驚。
  
  雅眠靠著窗紗,又是一陣頭昏目眩。
  
  今日一大早,聽說宮裡派了人來,她急忙奔到客廳,躲在窗外偷聽。
  
  她本以為在花徑之中,海棠樹下,與他互訴衷腸後,他會有一點點改變。
  
  她錯了,他還是那麼執迷,一千一萬句恨他,仍然喚不醒他。明明昨夜答應了她會釋放義山親王,今天卻又變卦。
  
  他真的愛她嗎?真的願意放棄一切跟她去過平凡的生活嗎?遙想慕帝楚默然尚且可以為了二師妹沁玉拋卻皇權,他為什麼就不能稍微為她犧牲呢?
  
  心中一陣激憤,她顧不得有外人在場,砰然推門而入。
  
  「雅眠?」聞人龍正氣定神閒地飲著茶,霎時看到她憤怒的小臉,不由得愣住。
  
  「你昨天答應過我什麼?」她上前質問,「為什麼反悔?為什麼?!」
  
  他沉默片刻,隨即澀澀一笑,「昨天?我不記得自己答應過你什麼。」
  
  「你……」這個混蛋,居然翻臉不認帳!
  
  抓起桌上一隻茶杯,頓時向他擲去,恰巧擊中他的手肘,瓷片碎落一地。
  
  「你這個騙子!」雅眠氣得大罵,「說什麼一切都是為了我,其實是為了你自己才對!是你自己想當攝政王吧?為什麼要藉著我名義?」
  
  他沒料到她居然會這樣想,良久無語。
  
  「聞人龍,我再問你一次,為了我,你到底願不願意放棄這一切?」雅眠逼近一步,咄咄逼人。
  
  他凝視著她,不語片刻,卻宛如過了好久。
  
  他緩緩道:「不論你怎樣看我,我都不會輕易放棄的。」
  
  這輕緩的話語,傳入她耳中,卻化為巨大的雷鳴,震得她腦中一片空白。
  
  這就是他的答案?這個口口聲聲愛她、為了她的幸福可以付出一切的男人,原來就是這樣對待她的苦苦請求。
  
  「聞人龍,」她聽到自己絕望的聲音,「你以後要做什麼,我都不會再阻止了。因為,我永遠都不想見你!」
  
  話落,不再看他,黯然地轉身離去。
  
  聞人龍垂眼,看著灑落一地的茶水,濕漉漉之中映著他的身影。
  
  他覺得這個影子忽然變細了,變成了年少時的他。
  
  爹爹……爹爹……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小男孩的叫聲,他彷彿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另一個時空跑來。
  
  那是他,十多歲時的他。在那個血色的清晨,一排艷色的花牆底下,他找到了垂死的父親。
  
  他記得,東商的御花園裡,本來種滿白色的薔薇,一夜之間統統被染成刺眼的殷紅。
  
  他幾乎邁不動步子,因為,地上沾滿了黏稠的鮮血。
  
  父親靠著一棵樹,直挺的身子上插著一支穿過胸膛的毒箭,卻仍殘留著一口氣,彷彿還有什麼未了之事放心不下。
  
  「龍兒……」看見他,父親青紫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笑意,「你終於找到爹爹了。」
  
  小小的他,望著那支毒箭時嚇呆了。他想伸手去拔,卻怕這一拔,父親就永遠也說不了話。
  
  「龍兒,你不要動,乖乖聽爹爹說……」利用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地道,「公主……還好嗎?」
  
  「嗯,」他點點頭,「我按爹爹的吩咐,把她藏得好好的。」
  
  「走,把公主帶出宮去,走得愈遠愈好……」厲聲下令,「好好守護她,等她長大了,你要想辦法,哪怕赴湯蹈火,失去性命,也要讓我們東商的公主,恢復她尊貴的身份……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淚水順著他幼小的臉龐流淌下來,他猛地直點頭,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忽然父親瞪眼,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他知道父親離他而去了。
  
  每當想到父親死時的模樣,聞人龍就心如刀割。
  
  替公主復位是父親的遺願,是他長大之後哪怕失去性命也要完成的事,否則,他會感到有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在九泉之下瞪著他。
  
  所以,就算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誤會他,就算她從此以後真的不再理睬他,他也要完成父親的交代。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對尊貴或贊助會員有任何疑問,歡迎向我們查詢。我們的即時通或MSN: admin@eyny.com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10
發表於 2008-7-15 12:14 PM|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陰天,往窗外看去,分不清此時是清晨還是日暮。
  
  對太後來說,自從義山親王被綁架以後,清晨與日暮已經沒有分別,一天與兩天也沒有區別,她幾乎忘了時間,每日腦中只想著同一件事。
  
  「娘娘。」徐公公打起簾子,看見她呆坐在床頭,本來還算烏黑的發,這些日子以來益發蒼白,努力保養的臉龐也失去紅潤,露出衰頹之色。
  
  「你去了遂王府了?」太後立刻抬眸迎視他。
  
  「是,奴才剛從那兒回來。」
  
  「見到聞人龍了?他怎麼說的?」
  
  「他……不肯放人。」
  
  「難道他不知道哀家已經派人包圍了遂王府?他身陷囹圄還執迷不悟?」太後直覺不可思議。
  
  「以奴才所見,承安侯利慾薰心,這一次恐怕是鐵了心要幹到底。」
  
  「利慾薰心?」太後微微搖頭,「以哀家對他多年的瞭解,他不是這樣的人。但這一次不知為何,他執意如此。」
  
  「太後恐怕是看錯他了,奴才剛剛親眼所見,雅眠姑娘苦苦懇求他放棄一切隨她離京,他卻絲毫不為所動,簡直是鐵石心腸。」
  
  「他連雅眠的話也不聽?」清楚地記得那日,他在亂戰之中如何拚命要救出那女孩,傻子都看得出來,她在他心裡的份量無人能比。
  
  「太後,下一步?」徐公公小心翼翼地問。
  
  思索片刻,她做出一個令人意外的決定,「哀家親自去見他。」
  
  「什麼?!」徐公公一驚,「太後何必降低身份去受那氣?」
  
  「聞人龍這個人不簡單,你們都不是他的對手。看來,得哀家親自前往,事情才有轉機。」
  
  「可是……太後要如何與他相見?召他入宮嗎?」
  
  「嘿,」冷笑一聲,「他如今有王牌在手,會答應入宮嗎?自然是哀家去遂王府見他。」
  
  「太後不可啊!」徐公公擔憂不已,「萬一他……」
  
  「放心,皓明是我親生兒子,雖然與我有間隙,卻也不至於幫著外人謀害於我。遂王府是安全的。」太後揮了揮手,「備轎去吧。」
  
  一頂輕便小轎,幾個貼身隨從,不一會,她便來到遂王府門前。
  
  待到花廳裡坐下,飲了一盞茶,才看見聞人龍緩步走來。
  
  四周隨從無聲地退下,就連楚皓明也立在門外沒有露面,彷彿所有的人都知道即將有事發生,有了一致的默契。
  
  「承安侯,好久不見,你看上去瘦了一些。」太後淡笑。
  
  「微臣日夜為岳父大人的安危擔心,難免身心憔悴。」聞人龍客套地回敬她。
  
  「咱們也別再繞圈子了,」太後輕點蘭花指,「有什麼條件你儘管提。」
  
  「條件微臣早已提過數遍,太後難道不記得了?」
  
  「哀家只是奇怪為何你會如此異想天開?就憑你一人之力,就想讓哀家改國號、獻出皇權,你不認為這純屬癡人說夢?」
  
  「就算是癡人說夢,微臣也要盡力一試。」他垂著眉,看似溫和的模樣,語氣卻無比堅定。
  
  「哪怕失去你最心愛的女子?哀家聽說,雅眠姑娘因為義山親王之事,要與你決裂。」
  
  他抿緊唇,心中一陣刺痛,卻強忍住,點頭道:「對,哪怕失去我最心愛的女子。」
  
  「承安侯,你真讓哀家不解,」太後不由得歎道,「哀家認識你這麼多年,深知你不是利慾薰心之徒,為何忽然如此看重權勢?」
  
  「這麼做自有微臣的道理。」
  
  「不如你與哀家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哀家真的很想知道這其中的詭異道理。」
  
  開誠佈公?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要對敵人開誠佈公。
  
  諷刺的是,長久以來壓在胸口的重擔即使是他最愛的人也不能傾訴的心事,他忽然很想找一個人傾吐。
  
  「太後可知微臣是東商人?」
  
  「知道。」關於他的一切,她最近才完全打探出來。
  
  「太後又否知道,雅眠她……是東商的公主?」
  
  「這個哀家也略有所聞。」
  
  「太後問臣為何要如此執著,本不是一個利慾薰心之人,為何忽然會對皇權覬覦不忘,」俊顏浮現苦澀的笑容,「其實道理很簡單,臣只有一個心願--助雅眠恢復公主的身份。」
  
  「什麼?!」太後愕然,「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她?」
  
  「對,為了她,就算臣萬劫不復,也在所不惜。」他微哽咽,心間湧起萬般淒涼。
  
  為了她,只是為了她,然而這個簡單的原因,沒有人知道。
  
  可憐他,只能向敵人傾訴。
  
  「但雅眠姑娘似乎不贊成你的做法。」太後怔愣良久後,輕聲道。
  
  「那又有什麼關係?」聞人龍澀笑,「就算她恨我,這輩子都不再理睬我,我也要這樣做!
  
  今生今生,只要能在一旁默默看著她幸福地生活,吾願足矣。」
  
  他覺得自己就像站在蒼茫的海邊,凜冽的寒風迎面吹來,刀子般割著他的肌膚,他孤立無援,卻仍執著地駐立原地,直到灰飛煙滅。
  
  「哀家不懂,哀家真的不懂你們這群男人的心思……」太後不由得失神地呢喃,心思百轉,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人影子。
  
  那是義山親王的身影。
  
  嘴裡說著不懂,但在這一刻,關於往事的種種困惑,她似乎全都明白了。
  
  曾經,她怨恨義山親王為什麼不拋開他那個惡毒的妻子,帶她到海角天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男人心中的責任大於愛情。或者說,男人用責任來詮釋愛情。
  
  不是他不愛她,而是他為他們將來的幸福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心裡忽然有個意外的想法油然而生。
  
  「承安侯,」太後徐徐的道,「咱們不要再僵持下去了,哀家這裡有個很好的法子,能達成你的心願……」
  
  ***
  
  遂王府裡也有一個小小的道觀。
  
  雅眠發現自己從前假扮仙姑的時候,從未像現在一樣虔誠地面對三清道祖。
  
  她決定從今以後就住在這裡。
  
  就算與他處在同一個府裡,今生她打算避而不見,強迫自己清心寡慾。
  
  現在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她不打算知道,卻又忍不住去猜想。
  
  「大師姊!大師姊!」
  
  正閉著眼,長跪祈禱,忽然聽到木蘭的急喚聲。
  
  「怎麼了?」打開門,看見一張神色慌張的臉。
  
  「太後……太後傳你去。」
  
  「太後到遂王府來了?」雅眠吃了一驚。
  
  「來了好一陣子了,跟承安侯不知密談了什麼,她老人家現在在花園裡,傳你過去,說是有話要對你講。」
  
  太後有話要對她說?奇事,真是天大的奇事。
  
  不過聽聽也無妨。她一直盼望事情告一段落,或許今天就能畫下句點。
  
  輕曳羅裙,她來到花園,在聞人龍栽種的那片花牆下,她遠遠地看到太後獨坐在那。
  
  不知為何,她覺得太後似乎與從前有些不同,彷彿整個神情光彩耀眼許多,也平和了許多。
  
  「這裡的花兒種得真好,」太後對她笑道,「宮裡的花草雖然名貴,卻不及這裡的萬分之一。」
  
  「參見太後。」雅眠盈盈一拜。
  
  「以後別叫什麼太後了,」對方卻道,「叫母後吧。」
  
  「母後?」雅眠瞪大眼睛,一時間無法理解。
  
  「哀家打算收你為義女,封為東商公主,將你故國領土交還於你,仿為你的封地,如何?」
  
  她皺眉,不知所措。「太後,這……」
  
  「你一定想問,為何,對吧?」太後莞爾,「這是哀家與聞人龍訂下的條件。他放了義山親王,我恢復你公主的身份。」
  
  「這就是他的交換條件?」他不是想當攝政王嗎?他不是想問鼎天下嗎?怎麼這小小的利益就滿足了他的野心?
  
  而且,這利益是屬於她的,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哀家知道你一定很疑惑,」太後繼續道,「其實你誤會承安侯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你。」
  
  為了她?
  
  傷她的心,絕她的情,竟是為了她?
  
  她不信!這一切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可這一切不是我要的,」雅眠激動駁斥,「我不要當什麼公主,我只想與他在一起,他違背了我的意願,卻說是為了我?!」
  
  「傻孩子,你不懂,」太後搖頭,「這一切,是他父親臨終前的交代。為了父親的遺命,他必須讓你恢復公主之位。」
  
  雅眠整個人不由得僵住,震驚得不能言語。
  
  這個混蛋,這個愚孝的傻瓜,居然為了一個遺言,活生生毀了自己的幸福!值得嗎?這樣做值得嗎?
  
  「哀家知道你一時半刻不能原諒他,」太後輕拍她的肩,「只是哀家要勸你一句,承安侯是我生平見過的最最癡情的男子。這樣的男子,你可不要輕易錯失呵!」
  
  雅眠只覺得此刻天旋地轉,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亦分不清究竟他對她的感情,到底是壞還是好……
  
  ***
  
  一切終於結束了。
  
  聞人龍站在大殿長階下,凝視天邊掠過的一群飛鳥,內心一片空白。
  
  十年的努力,從商人到政客,再到翻雲覆雨的一方叛臣,大起大落的命運,如今終於歸於平靜。
  
  他沒有從中得到任何東西,就連唯一曾經擁有的摯愛也失去了,但他心中沒有怨恨。
  
  曾經的他,就像住在地獄的幽魂,一顆不為人知的心,卻愛慕著天上的仙子。只要仙子能永遠遨翔在天庭,不被打落凡間,即皮要他粉身碎骨,他也願意。
  
  楚默然從大殿深處走來,剛剛復位的他,與群臣議完國事,聽說聞人龍在殿外等候,立刻步下台階,親自前來一見。
  
  自從太後那日與聞人龍一番長談後,頓時像變個人似的,不僅封了雅眠為公主,還特意把浪跡天涯的楚默然召回京城,還他朝政大權,自己則與義山親王隱居到深山行宮,安享晚年。
  
  對於義山王妃,她亦沒有多加憎恨,反而派人細心照顧那瘋婦的生活起居,盡釋前嫌。
  
  至此,天下安定,百廢待興。
  
  「這大殿前的風景如何?」楚默然問道。
  
  「視野開闊,讓人心曠神怡。」
  
  「本來這裡的風景差一點就屬於你的,是你拱手讓出,現在不後悔嗎?」
  
  有什麼好後悔的?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感謝上蒼的安排。
  
  看似野心勃勃的他,其實從來也沒有過權擁天下的想法,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完成父親臨終的遺願而已。
  
  「我是來向皇上辭行的。」
  
  「辭行?」楚默然一怔,「去哪兒?」
  
  「不知道,大概雲遊八方,以四海為家吧。」他澀笑。
  
  「雅眠知道嗎?」
  
  回京後,楚默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依太後的意思認雅眠為義妹,舉行了浩大典禮,召告天下,恢復她尊重的公主之位。
  
  「我沒告訴她。」如今她是公主,他是一介平民,想見一面已不可能了。
  
  「你來向朕辭行,卻不跟她打聲招呼,日後她知道此事,定會怪朕。」楚默然莞爾,「走,朕陪你一道去見見御妹。」
  
  「公主……不會見我的。」他待在原地不移步。
  
  「她不見你,難道還會不見朕?只要你跟在朕身後便行。」說著,召來管事太監,備下前往雅眠宮中的輕便小轎。
  
  聞人龍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乘上了轎。
  
  說真的,他的確很想再見見她,臨走之前,看她最後一眼。
  
  一行隊伍來到雅眠暫居的沁芳宮前。這沁芳宮是楚默然專門為她所設,供她前往東商之前暫住之地。
  
  未入宮門,聞人龍便聽見隱約的撫琴聲。琴聲憂怨,彷彿可以見到美人垂淚的模樣。
  
  是她在彈奏?如今貴為公主,她還有什麼不快活的?他的我行我素的確傷她極深,但看著這四周氣派華麗的亭台樓閣,他不覺得自己為她做的事情有什麼不對。她是公主,本就該過著這樣的生活,如果少了一分一毫,才是委屈了她。
  
  「皇上……」聞人龍連忙止步,「還是您一個人進去吧。」
  
  「怎麼?你又膽怯了?」楚默然取笑,「好,那朕也不進去了。叫管事太監把她喚出來,如何?」
  
  聞人龍正想阻止,楚默然已經回眸朝身邊的公公使了一個眼色,那位公公立刻朝宮內奔去。
  
  沒過多久,雅眠便緩緩從裡面步出。本來凝肅的神情,在看到聞人龍的剎那,變得更為深沉。
  
  「拜見皇兄。」她曲膝道。
  
  「別多禮了,還是快跟咱們承安侯道個別吧。」楚默然擺手道。
  
  「道別?」臉上掠過愕然,良久,櫻唇微啟,「怎麼,承安侯要離京嗎?」
  
  聞人龍垂眼默認。
  
  原想對她說些什麼,真的面對面,一時間卻千言萬語說不出口,不如就這樣無言地分別吧。
  
  「你們兩個真不知道在鬧什麼彆扭,」楚默然莞爾,「不如讓朕做主,賜你們完婚,如何?
  
  」
  
  「皇兄這是說哪的話?」雅眠未等聞人龍開口便搶先道,「他既要辭職離京,便只是一介平民,我堂堂東商公主,怎能下嫁凡夫俗子?」
  
  語氣中滿是諷刺之意,聞人龍當然聽得出這是氣話。
  
  然而氣話也是實話,如今的他,的確配不上她,從前到現在,她都是高不可攀的公主。
  
  「御妹在開玩笑的吧?」楚默然從中當和事佬,「你嘴上這樣說,心裡肯定不是這樣想。」
  
  「皇上錯了,」這一回,雅眠冷情到底,「小妹的確這樣想的。如今我已與往日不同,癩蝦蟆也想吃天鵝肉?」
  
  「御妹,這話也太過了。」
  
  不,一點都不為過,他的確只是個卑微的小子,豈能與公主匹配?那的確是癡心妄想。聞人龍楚澀地抿緊嘴唇。
  
  「皇上,小民這就告辭了。」俯身行個禮,意欲轉身離去。
  
  「慢著!」楚默然卻一把拉住他,「朕何時答應過放你走了?」
  
  「皇上。」他凝眉不解。
  
  「朕尋思著,公主身邊似乎缺少個護衛大臣,你從小與她一塊長大,熟悉她的個性,而且武功高強,見多識廣。即日起,朕就封你為一等龍騎校尉,保護東商公主安全。」
  
  他呆愣,那邊雅眠已經率先嚷起來。
  
  「皇兄,我不要!」
  
  「這是聖旨,已經頒了,就不能更改。」楚默然故做嚴肅地下令,「所謂君無戲言,你們想讓朕說話不算數嗎?」
  
  「皇上,恕臣不能答應,」聞人龍決絕地道,「皇上不如治臣抗旨之罪吧。」
  
  「喔,你可知道抗旨是要殺頭的?」楚默然出言嚇唬。
  
  「臣知道,臣不怕死。」如今還有什麼好怕的?他只怕她不開心而已。
  
  「御妹,你也捨得讓朕砍承安侯的腦袋嗎?」側睨一眼雅眠。
  
  花容頓時失了血色,先前冷凝的神情此刻暗中動容。她明白,楚默然這是在幫他們兩人和好,但如果一味衝撞抗旨,說不定會假戲成真,畢竟他不是她真正的大哥,再縱容也是有個限度的。
  
  「那好,」她仍一臉冷肅,「把他留下吧。」
  
  扔出這一句話,不敢看他的臉,背轉身,拚命壓抑自己翻湧的情緒,就怕多看一眼,她就撐不下去。
  
  「呵,承安侯,聽見了嗎?我御妹要留你。看來,朕不能殺你了。」楚默然歡暢地笑道。
  
  聞人龍卻劍眉深鎖。他不知道自己這一留,會招致怎樣的結果……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回覆中加入附件並不會使你增加積分,請使用主題方式發佈附件。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11
發表於 2008-7-15 12:15 PM|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他成了她的貼身護衛。
  
  她命令,隨時隨地,他都不得離開她半步。
  
  他知道,這個命令其實是在折磨他。
  
  然而這種折磨卻是無聲無息的,像是咬人的小蟲子鑽進心底,一口一口地咬噬著他。
  
  比如,每當她午睡時,都會命令他待在簾側守護。她故意穿著薄紗,露出鮮藕般的雪白胳膊,胸前微微起伏,偶爾發出嬌吟,引得他遐想萬千,他卻不能離開,甚至不能回過頭去,因為她命令他得盯著。
  
  而她起身時,故意要他替她綰髮,柔亮烏髮垂在她肩頭的嬌媚模樣,讓他憶起那個夜晚,兩人在水中纏綿相依……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總在不經意間,若有似無的勾起他的遐想。但表面上,她卻對他冷酷至極,彷彿對待畜生一般,比下人都不如。
  
  「承安侯,傻愣著幹什麼?快扶我上車啊!」
  
  一陣嗔怪的聲音傳入耳際,他從失神中回眸,看見她立在馬車旁,正不滿地盯著他。
  
  這一天,陽光普照,她睡了午覺起來,忽然提出要到城裡逛逛。
  
  聞人龍默默伸出手去,欲攙扶她,她卻忽然將手一甩,指著腳下說:「這車太高了,你彎下腰,當我的馬凳。」
  
  四周諸人皆面面相覷,知道這個刁蠻公主又在折磨承安侯了,卻都沒人敢吭上一聲。
  
  聞人龍心中一歎,無奈地躬下身子。
  
  她踏著他安安穩穩的坐上車,仍不肯就此放過他,冷冷一笑,鞋底又在他背上磨了兩下,挫掉灰塵。
  
  「好啦,起程吧。」如此這般,才得意地道。
  
  聞人龍沉默著,跨上高頭駿馬,忍氣吞氣如影隨形保護她。
  
  不一會兒,一行人來到集市,雅眠打開車簾子,吩咐道:「先去豐澄金鋪瞧瞧。」
  
  豐澄,京城裡最大的珠寶首飾店,隨便一支素釵,都價值不菲,是達宮顯貴的家眷最愛去的地方。
  
  車到門口,雅眠對聞人龍吩咐,「你先進去,把所有客人都打發了,叫掌櫃掛起打烊的牌子,供我一個人在裡邊慢慢挑。」
  
  「這……不太合適吧?」聞人龍眉心一蹙。
  
  「我是公主,怎麼不合適?有閒雜人等在場,才叫對我不敬呢!」雅眠叉起腰,趾高氣揚地駁斥。
  
  她折磨他,他可以理解,但這般張揚跋扈,實在不像平素她的所為。
  
  聞人龍無法反駁,唯有聽命。
  
  不一會兒,鋪裡的客人全數被請了出來,雅眠搖搖擺擺入內。
  
  她左手挑了一支玉簪,右手挑了一朵珠花,揚眉問聞人龍,「你覺得這兩件東西如何?」
  
  「公主已經有很多類似的首飾了,如今邊關不穩,國庫緊繃,公主還是省著點吧。」他勸諫。
  
  「這麼說,你也覺得這兩樣東西不好看嗎?」雅眠眉一挑。
  
  他點頭。
  
  「嘿,跟我想的一樣。」她大笑地回眸,對店主道,「掌櫃的,除了我手上這兩樣東西,這鋪子裡其餘的,統統給我送進宮去!」
  
  什麼?!此語一出,滿堂皆驚。
  
  「公主,你開玩笑吧?」聞人龍連忙道。
  
  「我開什麼玩笑?公主買東西就應該出手如此闊氣。」
  
  「你這是胡亂揮霍!」
  
  「公主就應該胡亂揮霍。」雅眠瞪著他,「承安侯,你千辛萬苦所做的一切,不就為了要讓我過神仙般的日子嗎?如果連買幾件首飾都不能隨心所欲,哪還叫做神仙般的日子。」
  
  他的話堵在喉間,一時說不出口。
  
  沒錯,他是希望她過得逍遙快活,可……不是這樣!奢華不等於糜爛,揮霍不代表可以無度,如此放縱下去,只會墜入墮落的深淵。
  
  「你不說話,就代表同意了?」雅眠輕笑,「走,再跟我去一個地方。」
  
  「再繼續這樣逛下去,恐怕整個國庫都要被公主敗光了。」
  
  「放心好了,這次花不了多少錢。」她輕拍他的肩,「隨我來。」
  
  他一陣不安,不知她又要搞什麼鬼。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遊玩的方式完全不按規矩來,現在矗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座青樓。
  
  「公主,玩歸玩,不要太過火。」聞人龍一把攔住她。
  
  「我是公主,想玩什麼就玩什麼!聽聽漂亮姑娘唱曲,又怎麼了?」她狐媚般的斜睨他,「說不定你也能遇上個可人兒,玩得比我還高興呢。」
  
  說著,將他一推,逕直邁入怡紅院。
  
  老鴇看見個漂亮大姑娘領著英俊男子大剌剌走進來,怔了好一會,這才迎上前來,笑道:「兩位客倌,不知有什麼能為你們效力的?」
  
  「嬤嬤,找一間上好的房,備上好的酒菜,再叫兩個上好的人過來。」
  
  「兩位是想聽琴還是聽曲?咱們這兒彈琴的姑娘就數秀煙最厲害,至於唱曲兒的就數……」
  
  雅眠手一抬,打斷她的介紹。「嬤嬤,我們不要姑娘,聽說你們這兒的小伙子更不錯,介紹兩個來瞧瞧。」
  
  「你瘋了!」聞人龍連忙把她往後一拽,拖至角落,壓低聲音道:「別忘了你是公主!」
  
  「我當然記得自己是公主,所以才這樣玩。」雅眠盯著他的眼睛,似乎樂於看見他眸中的怒火,「歷史上豢養男寵的公主,多的是,我既然也是公主,就得做跟她們同樣的事情才對。」
  
  一陣酸楚攥住他的心,他聽見自己微顫的聲音,「雅眠,我千方百計做的一切,不是為了這樣的結果……」
  
  他吃的苦,他受的罪,他寧可遭受的折磨,是為了讓她幸福,而不是讓她在酒池肉林中潰爛。
  
  「你以為結果就一定是好的嗎?」終於她收起嘻皮笑臉,眸底一絲愁色瀰漫開來,「你以為只要讓我當上公主,就一定會如你所願?聞人龍,我就是要讓你看看,事情並不會都如你所想的一樣!當上了公主,未必就會高貴、純潔、幸福美滿!你以為你主宰我的人生,替我做出的決定,就一定是對的嗎?!」
  
  她真的很想尖叫,很想對著他尖叫,以釋放心壓抑已久的鬱悶。
  
  「我就是要揮霍,就是要墮落,就是要荒淫糜爛!聞人龍,這世上的公主,不僅是你想像中的那樣,也可以是像我這樣!告訴你,西敏國過兩日要派和親使者來,我要對皇上說,讓他把我嫁過去,嫁給西敏國最最荒淫的王子!呵,看看,多麼門當戶對的一樁婚姻,你應該也希望我能嫁給這樣一位好夫君吧,是不是?」
  
  她忽然大笑起來,前俯後仰,完全不能自己。
  
  望著她瘋狂的笑顏,他的心,卻如刀割,正在淌血。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他的初衷,他的宿願,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花了十年奮鬥的結果,卻開出了毒瘤一般的花朵。
  
  難道是他錯了?是父親的遺願錯了嗎?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素來聰明絕頂的大腦,此刻迷惑了。
  
  「你一會兒隨我來,看看老鴇替我挑的男寵,我要他們幫我按按肩、捶捶背,你就站在旁邊,哪兒也不許去。」雅眠終於止住癲狂的笑容,冷冷的道。
  
  他就知道,當初她答應讓自己做她的貼身護衛,就是為了折磨他,用各種方式拆磨他,一刀一刀凌遲他。
  
  ***
  
  西敏國果然派來和親使者,楚默然也答應了要將一位公主嫁過去。可具體是哪一位公主,他沒有說。
  
  不用明說,任誰都可以猜到,如今北慕國哪一位公主還待字閨中,除了雅眠,沒了別人。
  
  風輕月明的夜裡,聞人龍看到他熟悉的沁芳宮裡異常熱鬧,掛滿了紅燈籠,宮人還進進出出,不斷把各種禮物捧到雅眠眼前。
  
  他不能怪楚默然把雅眠當作犧牲品,與西敏國和親,因為這是她自己提出來的。
  
  他的心在煎熬,聽說明日大殿之上,和親的公主就要與西敏使者見面了。一旦見面,一切就算定下來。
  
  輕輕推開門,他看見雅眠正坐在燈下,拿著各式珠釵在發間試戴。
  
  她穿著大紅衣,新娘子才會穿的顏色。一向討厭紅色的她,今天居然歡歡喜喜地穿上,臉上沒有流露出半點恐懼。
  
  「你來了?」她對著鏡子嫣然一笑,「來給我建議,明日該穿戴什麼才好?」
  
  他走至她身側,伸手拔下她頭上的簪子,說了一句讓她意外的話,「明日跟我走。」
  
  「去哪兒?」雅眠詫異抬眸。
  
  「出京。」
  
  「開什麼玩笑?我明日要去見西敏國的和親使者。」
  
  他面色鐵青,一把將她拉起來,緊緊擁在懷中。「你不會再見到什麼和親使者,因為我要把你帶走!」
  
  他獨特的氣息瞬間簇擁著她,讓她錯愕地半晌沒有反應。
  
  「我不要你再當什麼公主,我要你跟我出京,過浪跡天涯的生活。」他說了,終於說出口了,不再是行屍走肉,整個人好像活過來一般。
  
  「跟你私奔?」雅眠輕聲道,「那我就會失去尊貴的身份。不要忘了,這個身份是你運籌帷幄了十年才為我爭到的,你捨得功虧一簣嗎?」
  
  「我捨得。」這一刻,他忘了父親的遺願,生平第一次,按照自己真實的心意做選擇。
  
  「跟著你,我也許會粗茶淡飯,荊釵布裙,你捨得讓我拋棄榮華富貴?」雅眠凝視他的雙眼問。
  
  「我會盡我所能,讓你衣食無憂。但我不會再放縱你揮霍糜爛、酒池肉林。」
  
  「你以為我會答應?」
  
  「不答應,我也會強行把你帶走!」
  
  他以為她會反目,孰料,她居然噗哧一聲,嫣然地笑了。
  
  「你總是這樣,強迫我這、強迫我那,什麼時候能先問我的心意再做決定?」她嘟著嘴嬌嗔道。
  
  「那麼這一次……你打算怎樣選擇?」他不禁有些緊張。
  
  她忽然張開雙臂,纏上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耳垂道:「傻瓜,你上當了,我演了這麼多天的戲,就是為了等這一刻。」
  
  什麼?!他愣住。
  
  「你以為我真的變成了荒淫無度的公主?以為我真的要去和親?」
  
  「那……」
  
  「假的!」她調皮地拍拍他的臉頰,「珠寶店裡的東西都還回去了,跟西敏國和親的另有其人,是個願意為國效忠的宮女,皇上剛剛冊封她為公主。」
  
  「那這些天進進出出送禮的人……」
  
  「那是皇上送我的臨別禮物。」
  
  「臨別禮物?」
  
  「對啊,我們就要回東商了,他送些日常生活用品,以備我們不時之需。」
  
  我們?他怔愣了好半天才領悟,「你要我一起回東商?」
  
  「當然啦,別人可以不帶,自己的夫君總要帶吧。」她含羞地說出最後一句話,巧笑地低下頭去。
  
  聞人龍總算完全明瞭,一把將她抱起,密密實實貼住自己的身子,激情在內心湧動。
  
  「你認錯了嗎?」她輕聲問。
  
  認了,此時此刻,他完全認了。
  
  這十年所做的一切,縱然出於好意,強加在她身上卻成為惡果。他終於明白,如果真的愛她,就該給她自由,讓她按照自己的心意隨性地生活。
  
  他亦明白,這世上沒有什麼比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更重要。金錢、權勢、名聲、地位,一切的一切,統統加起來,都只是額外的收穫,如果沒了能長相廝守的人,一切都只是虛無。
  
  他會記得,從今往後,何時何地,都會問她一聲,「你願意嗎?」那麼他會看到她的甜美微笑,永遠掛在容顏上,永不隕落。
  
  「還傻呆呆地愣著做什麼?」雅眠忽然道,「我今天穿上了新娘子的衣服,你……知道該做什麼了嗎?」
  
  他微愕,隨即恍然大悟。
  
  俯身深深吮住她的櫻唇,用行動代替回答。
  
  ***
  
  「我數了一二三之後,你才能睜開眼睛,不許偷看喔!」
  
  雅眠的聲音在他耳邊震盪,他閉著雙眸,微笑默許。
  
  今兒不知是什麼日子,愛妻忽然跟他玩起捉迷藏的遊戲,而且把他推到偌大的御花園中。
  
  回東商這麼久以來,他從未到過御花園。因為當年的血色記憶還凝結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是男子,可仍殘留著恐懼。
  
  據說,現在的御花園已經重建,當年的景致蕩然無存,就是為了不讓惡夢再被喚醒。
  
  可他依然會害怕,特別是那一棵父親死前依靠的槐樹。
  
  「一,二,三!」雅眠數著,「張開眼吧!」
  
  他的心裡有一絲緊張,但在光天化日之下,有嬌妻作陪,他告訴自己不要再畏懼。
  
  雙眸微睜一條縫,園中的美景倏忽呈現眼前。
  
  沒了當年被染成血色的薔薇,一掃當年的慘況,這兒移植了無數明艷熱鬧的花朵。
  
  「噹噹噹,」雅眠獻寶一般得意地道,「你看,我叫人在這兒建了什麼?」
  
  他一怔,好半天才看清,到底是什麼讓她如此興奮。
  
  銅像。
  
  一尊熠熠發光的銅像,鑄刻著一位戎裝金盔的勇士,正拉滿大弓,射向天宇。
  
  勇士的面龐為何如此熟悉?
  
  聞人龍刻鼻尖一酸,險些落淚。
  
  「這是……」他顫聲道,「我的父親?」
  
  「沒錯,」雅眠點頭,「我叫人把當年的槐樹除了,在公公陣亡的地方立了這尊銅像。」
  
  這就是她送給他的禮物,新婚一週年的禮物。
  
  他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驚喜了。暖意湧上心頭,他忽然知道了人們傳說中的幸福是什麼模樣。
  
  「公公當年是百發百中的神射手,沒想到,卻死在敵方的毒箭之下。」雅眠忍不住一陣感慨。
  
  但聞人龍卻想,父親能死在自己擅長的利器之下,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種歸宿,上天的安排。
  
  「我覺得這尊銅像的眼睛最為神似,龍哥哥,你說呢?」
  
  眼睛?
  
  他往上一瞥,記憶再次襲來。
  
  父親臨終時圓瞠的雙眼,是他最恐怖的記憶。他一直覺得那雙眼睛就在身邊,如影隨形了十多年,盯著他、看著他,告誡他一定要完成父親臨終的遺志,一日也不可怠慢。
  
  但是今天,他終於可以正視這雙眼睛了。
  
  他發現,他終於不再懼怕,就算沒有完成父親臨終的遺願,他也不再惶恐了。
  
  活著的人,不該受逝者的支配,唯有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才是對逝者最好的祭奠。
  
  他相信,就算此刻他與雅眠浪跡天涯,只要平安快樂,父親也會含笑九泉的。
  
  就近採下一朵花,插入愛妻秀髮中,雅眠不由得側目,沒料到丈夫會有如此舉動。
  
  「咱們正悼念公公呢,你……這是做什麼?」她嗔怪。
  
  「父親不會怪咱們的。」他釋然一笑。
  
  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過去蹉跎的光陰補回來,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而且馬上就去做。
  
  玫瑰色的陽光灑落四周,平添柔情蜜意,簇擁著依偎而立的兩人。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對尊貴或贊助會員有任何疑問,歡迎向我們查詢。我們的即時通或MSN: admin@eyny.com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3Rank: 3Rank: 3

帖子
1908
積分
2250 點
潛水值
77826 米
12
發表於 2008-7-15 12:42 PM|只看該作者
尾聲
  
  國色天香貌,春日牡丹時。
  
  又到了四月賞花時節,東商宮中,遠道來了一位貴客。
  
  「大師姊,沒忘了小妹吧?」木蘭翻身下馬,盈盈笑道。
  
  「怎麼會?」雅眠輕撫微隆的小腹,「要不是這肚裡小傢伙調皮,我早回京城去看你了。」
  
  「大師姊,還記得當年你吩咐我做的事嗎?」木蘭忽然問。
  
  「當年?」孕婦記性不好,一陣迷惑。
  
  「當年你遣我到姊夫府裡,偷四樣寶貝。」
  
  「喔。」她當然沒有忘記,只是近年發生的一連串變故,讓她早把那事拋諸腦後。「翡翠白菜,黃玉南瓜,紫晶葡萄,瑪瑙石榴,對嗎?」
  
  「當年這可是奉獻給太後的大壽之禮,天下罕見的寶貝呢!」木蘭得意的笑,「小妹我大費周章,終於幫大師姊您弄到手,如今親自奉上,算是送給未來小外甥的一點薄禮。」
  
  「這東西太過貴重了,我可不能收。」當年只是為了刺探聞人龍對自己還剩幾分真心,才差木蘭前去盜寶,如今已得償所願,這些東西已經不重要了。
  
  「大師姊,你別忘了,這四件東西,還牽扯到一樁賭約。」
  
  賭約?
  
  該死,她想起來了!當年師父去世時,因與二師妹不和,一氣之下就打了個賭,說是誰能盜到天下最值錢的寶貝,誰就當掌門人。
  
  之後發生宮變,二師妹與慕帝楚默然流亡在外,雲遊不知蹤影,這事兒也就暫且擱下。沒料到兩年之後,居然又舊事重提。
  
  「大師姊,不瞞你說,今天與我一道來東商的,還有另一個人。」
  
  誰?!
  
  她心一驚,卻已看到彤雲般的人影緩緩下轎,邁至眼前。
  
  沁玉?
  
  喔,不,如今應該稱呼皇後娘娘了。
  
  說實話,她與沁玉從小就不和,究其原因,除了個性差異之外,今時今日,她總算想通了另一個緣故--
  
  紅。
  
  沁玉自幼愛穿的紅色刺痛了她。要知道,遭遇亡國之禍以後,與血色相關的東西,她都不喜歡。
  
  所以連帶著也憎惡沁玉,處處與她作對,兩人從小到大吵鬧不休。
  
  如今記憶中的舊創已經漸漸平復,她也該反省一下自己對待二妹的態度,與對方盡釋前嫌。
  
  「大師姊,好久不見。」沁玉雖貴為皇後,卻全無皇後架子,依舊那般簡短衣著,一臉俏皮。
  
  「你們同時而來……是為了舊日的賭約?」雅眠恍然大悟。
  
  「對啊,當年之事,總該有個了結。」沁玉淡笑,「我知道大師姊預備的寶貝是什麼,還請大師姊猜猜,我預備的又是什麼?」
  
  「這……」她哪兒猜得出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的想法。
  
  「大師姊,」木蘭在一旁提醒,「就是那個可以號令天下的寶貝!」
  
  「玉璽?!」
  
  對,一定是這個可以號令天下的寶貝。原來當年沁玉進宮,就是為了盜玉璽,從而識得皇上,展開一段奇異情緣……沁玉果然比她聰明百倍,能想到金銀財寶以外的無價之物。
  
  「我今天也把玉璽帶來了,」沁玉笑道,「大師姊,咱們就讓小師妹當評判,看看誰的東西最值錢,如何?」
  
  呵,慕帝楚默然果然疼愛沁玉,連這樣的無價之寶也讓她帶出宮來。
  
  「慢著!」狡黠的木蘭卻忽然開口,「兩位師姊,看你們鬥得熱鬧,小妹也想參加。今日小妹也帶了一盒子寶貝來,如果比得過你們,那掌門之位就讓予小妹玩,如何?」
  
  「你?你也要爭掌門之位?」兩位姊姊異口同聲表示詫異。
  
  「哈哈,我本來對這個不感興趣,卻看姊姊們鬧得太凶,所以產生了這個念頭。我從小就希望兩位能和和睦陸,卻一直找不到平息爭端的方法。這幾天我在想,如果我做了掌門,你們是不是就沒了可爭之物?而身為掌門,我亦可以命令你們和好!所以,這個遊戲我也要參加。」小鬼頭眼珠子直轉,嘻笑道。
  
  「好,」雅眠與沁玉點頭應允,「你若比得過,就如你的願。」
  
  「一言為定!」木蘭拍拍手,命貼身丫鬟取來一隻大匣,沉甸甸地捧在手中,「兩位,看好了。」
  
  木匣打開,雅眠與沁玉皆吃了一驚。
  
  翡翠白菜,黃玉南瓜,紫晶葡萄,瑪瑙石榴,外加楚默然的玉璽,竟全數在匣中,什麼時候竟成為了這小鬼頭的囊中之物?
  
  「你居然敢偷?!」兩個素來不和的姊姊,此刻連成一氣,激動地罵道。
  
  「難道姊姊們的寶貝不是偷來的?」
  
  「小鬼,你說什麼?」
  
  「小鬼,你給我站住!」
  
  牡丹花叢中,三條身影你追我趕,打鬧成一團,也嘻笑成一團。怒罵中,卻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歡樂。
  

  【全書完】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如果發覺自己無法使用一些功能或出現問題,請按重新整理一次,並待所有網頁內容完全載入後5秒才進行操作。

使用道具檢舉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Powered by Discuz!

© Comsenz Inc.

重要聲明:本討論區是以即時上載留言的方式運作,對所有留言的真實性、完整性及立場等,不負任何法律責任。而一切留言之言論只代表留言者個人意見,並非本網站之立場,用戶不應信賴內容,並應自行判斷內容之真實性。於有關情形下,用戶應尋求專業意見(如涉及醫療、法律或投資等問題)。 由於本討論區受到「即時上載留言」運作方式所規限,故不能完全監察所有留言,若讀者發現有留言出現問題,請聯絡我們。有權刪除任何留言及拒絕任何人士上載留言,同時亦有不刪除留言的權利。切勿上傳和撰寫 侵犯版權(未經授權)、粗言穢語、誹謗、渲染色情暴力或人身攻擊的言論,敬請自律。本網站保留一切法律權利。
回頂部